郁檀最后也没去联邦刺杀郁沉礼。
没别的原因，郁树这个狗逼偷偷摸摸跟贺原说了这件事，导致郁檀在比赛前一天去联邦的时候贺原宁愿通宵也要全程盯着她。
于是深更半夜，两人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
郁檀坐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咣当腿，窗外月光清冷，她转头朝外望了望，贺原就如打草惊到的蛇一般警惕地看着她。
“郁小姐。”贺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抿了抿嘴唇，直勾勾地盯着郁檀：
“这个点了，该睡了。”
郁檀同样面无表情，她摇了摇头，盯着浓重的黑眼圈跟贺原道：
“不用，我不困，贺先生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贺原身形也有些疲惫，但是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郁小姐不困，我也不困。”
他意有所指道：“郁小姐年纪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熬夜熬太多对身体不好。”
郁檀针锋相对：“贺先生年纪大，更要注意身体，熬夜熬太多老了之后容易攒一堆病。”
两人同时轻轻叹了口气，然而下一秒继续四目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贺原拖着沙哑的嗓音疲惫地说道：“郁小姐，天亮了。”
郁檀眼下的青黑也浓了几分，她揉了揉眼睛，视线看向门外：“贺先生困了就先睡吧。”
又是一番重复对话。
一直到上午十点，郁沉礼敲开了贺原办公室的门，就透过没关的里屋门看到了两个眼下同样青黑，神态同样疲惫，但是态度同样坚定的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郁沉礼举起的手放了下去，又再度抬起。
郁檀面对着门口，正好看见了郁沉礼动作，她蹭得一下站起身，语气中的激动宛若灾区人民见领导：“郁先生！”
郁沉礼还没来得及反应，贺原就应激性地迅速起身，他一把把郁檀按回了床上，口中下意识说了一句：
“郁小姐困了就睡吧，我不困，我可以再熬会。”
被按回床上的郁檀：……
门口站着的郁沉礼：……
两人对视了一眼，郁檀从郁沉礼眼中读到了一份“你们两个是聚众嗑了什么药”的疑惑与不解。
郁檀嫌丢脸，她只当没看见。
在她对面，贺原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猛然转身，看到郁沉礼的瞬间疲惫不堪的大脑再次下线。
于是他嘴比脑子快地说了句：
“郁先生小心——。”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如果不是贺原和她不熟，郁檀觉得自己现在就能把贺原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不帮她就算了，拦着她也罢了，怎么事到临头还直接卖队友呢？
对上郁沉礼饶有兴味的眼神，郁檀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硬着头皮迎上郁沉礼的脸，将贺原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补全：“小心，地滑。”
贺原转头用钦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郁檀回身用老娘这就弄死你的眼神瞪了他一次。
“地滑？”郁沉礼看了眼脚下的瓷砖，轻轻笑道：“郁小姐还挺勤快的，大早上起来拖地。”
“那是。”郁檀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
“郁先生您是不知道，我从前在敖伦坦军校的时候，江老师有事没事就让我拖地，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先把整个通讯系里里外外全拖一遍，晚上十点通讯系关门前也要再把通讯系全都清洁一遍。”
她看了看贺原办公室地上极为明显的灰尘，毫不心虚地睁眼说瞎话：“这不，养成习惯了，没办法。”
郁沉礼自然不会在这么简单直白的事情上露出马脚。
他满脸微笑，顺着郁檀的话头继续道：“是吗？原来江指挥官带学生都是这么个带法。”
郁檀单刀直入不行也改了迂回曲折的战术：“对的，所以郁先生您当上主席之后大可以颁布法律，让所有的军校全都加上这一条校规，我这坚强的体魄和聪慧的脑子都是在一早一晚的拖地中训练出来的，为了联邦的未来，为了世界的和平，所有军校的学生应该以我为榜样，努力拖地，义不容辞。”
贺原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郁檀一眼。
郁檀也没惯着他，直接扬眉问：“贺先生好像有些不认同？难道江指挥官并没有让贺先生一早一晚的拖地吗？”
贺原从她眼中清晰读到了“你要是敢说不是你就死定了”的意思，他昧着良心，硬着头皮，面无表情道：“没有，拖了，很认同。”
郁檀满意地转过视线看向郁沉礼。
并且飞快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抹稍纵即逝的开心和高兴。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嘴边继续挤兑的话忽然顿住了。
郁檀心里莫名涌上一层难过。
江旌越知道她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最好的办法明明是和她不再见面，但是现在却仍然在她进赛场之前来看了她一面。
郁檀灵敏的鼻子甚至嗅到了走廊那股和冰冷肃立的联邦大楼异常违和的水晶虾饺的味道。
奥，好像还有叫花鸡和皮蛋瘦肉粥。
都这样了，江旌越还是给她带好吃的，还是给她弄来这个世界上最丰盛的早饭。
并且在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时候毫不生气；甚至恰恰相反，他在看到她依旧生龙活虎情绪高涨的瞬间时，发自内心的开心。
眼前忽然有点模糊。
鼻子也慢慢的酸了。
郁檀咬了咬口腔里的软肉，眨巴了几下眼睛，肩膀忽然沉了沉。
下一秒，她打起精神，调皮乖张的模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温和有礼。
她看着郁沉礼：“郁先生是来找我的吗？是……有什么事吗？”
郁沉礼睫毛微颤，他点了点头：“反叛军如今陆续开始有动作，郁小姐上一次在赛场里碰到的危险有很大概率会再次发生。”
他还没说完，郁檀就抬头问：“所以郁先生想让我退赛吗？”
她声音很轻，轻到听不出情绪。
郁沉礼却忽然笑了，他摇摇头：“有过这个想法，但是想到郁小姐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就没再想了。”
他递给郁檀一个全新的手环：“下一场比赛郁小姐请务必小心行事，有遇到任何异常的事情都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看呐，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要过来保护她。
郁檀收下了手环，礼貌道谢，她抿了抿嘴，认真的和郁沉礼开始说起来正事：
“上一场比赛中反叛军在比赛期间就直接出现在了赛场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让我怀疑节目主办方里已经被反叛军所渗透。”
这个消息江旌越肯定知道，但是郁檀觉得郁沉礼未必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所以她要说一下。
郁沉礼闻言，脸上浮现出了几丝恰到好处的了然和担忧，但很快又消散而净。
他来这里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给郁檀送个手环，现在手环送到了，他也没准备多待，简单和贺原说了几句就转身出了里屋。
郁檀跟着一起来到外物，茶几上摆放着还散发着热气的各样食物。
郁檀觉得自己可能是离得太近了，眼睛都被食物蒸得闷闷的。
于是她退后了一步，离桌子远了一点，也离郁沉礼远了一点。
“饭我就不吃了。”郁檀低声快速道：“我还有点事，比赛要开始了，我得抓紧回休息区，不能再耽搁了。贺先生您忙，不用送我。”
贺原自然不会允许在自己知晓的前提下自己一个人回去，然而郁沉礼的反应比他更快：“让贺原送你，你现在自己待着也不安全，贺原是联邦的人，保护你是职责所在。路途长远，最好不要一个人。”
听听，理由都这么正当。
郁檀没矫情，三人一块出了门。
郁沉礼临走前好像瞟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但到底一句话都没有说。
走廊里只有轻轻的脚步声，行至楼梯转角处，郁檀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江老师能不能知道。”
郁沉礼脚步轻微一顿，最终还是问道：“……知道什么？”
郁檀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知道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江老师呀。”
郁沉礼的缄默在她意料之中。
一直到走出大门，郁檀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和绵白的云彩，又没头没尾的接了一句：
“他会知道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