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言听着谢东嗫嚅的话，眼皮忍不住的沉重，冰凉的心绵软了不少，没想到她久违的亲情，居然是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崽崽得到？
原主好是幸福。
姜卿言的唇角忽地绽开笑颜，“东儿小小年纪，便会熬粥，何来愚笨？母后瞧着东儿甚是聪慧呢！”
谢东这身高，伸手够到灶台面都吃力。
许是踩着板凳，还要踮起脚尖？
姜卿言的心坎莫名的发酸。
而此时面前跪在地上的两人满目怔然，尤其是谢东，那双黑黑的眸子写满困惑：印象里的母后一向是“凶巴巴”。
谢北总是让他长点心眼，别靠近皇后。
但是他总不长记性。
‘不过今日母后夸我聪慧了，宫里可还没有人这般夸我，果然谢北就爱诓我，想着独占母后的爱……谢北这人自幼就惯耍小聪明。’
谢东卷翘的长睫毛灵动的扑闪两下，粉嫩的唇微微启开，似乎还略有狐疑，认真且慢吞的问道：“母后，东儿熬的粥……甜吗？”
没有放糖，还糊了，何来甜？
但是姜卿言努力点了点脑袋，视线直视谢东时，满是真挚，伸手摸了摸谢东的脑袋，笑得和暖：“母后的心，都给你甜润化了……你真是母后的小心肝。”
“那阿东以后……天天给母后熬粥。”
谢东说着话时，身后感觉有熠熠佛光普照着他。
“这……”
大可不必。
姜卿言忍不住脱出口，但是见到谢东布满红晕的脸上笑容餍足，她很快止住后面要说的话，转道了声：“好。”
谢东腼腆的咬紧唇角，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赞赏。
姜卿言的眼眶泛着酸涩，但是很懂得控制情绪，唇角依旧勾着淡淡的暖笑。
耳畔响着谢东的微甜声音。
“喜嬷嬷说……母后前些日子落水，这风寒恐侵在体内，还没有散去，这红豆粥……最是暖肠胃了。”
姜卿言低头看向碗里快被饮尽的粥，心跳莫名的漏了半拍，居然是红豆粥？
***
国子监。
北魏皇城里的最高学府。
姜卿言乘着凤撵前往，目光落在巷道两边的明媚春光，唇角露着浅笑，采月在她的耳边念叨着许多国事……
大抵是这八年间的国中见闻。
姜卿言有些被魏国开放的国风给震撼到。
在这里……男子居然也可上学？
地位较从前抬高了不少。
从前她治国时，男子是绝不可能和女子享受同等的待遇，读读《男德》便已经是高官子弟们少有的破格行为。
毕竟自古推崇“男子无才便是德。”
男子们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学懂“相妻教女”来得有用些。
这天下果然是大变了！
但是让姜卿言佩服的还得是谢珩为君者的度量，身为被压迫了数百年的男性种族的一员，在他治理国家时，居然还在努力平衡女子于国中的地位。
他的国法里有一条：不得辱骂女子！
这是他执政后颁发的首条法例。
届时在国中有着不小的轰动。
一半微词一半赞誉。
目前的国子监便是受了这条法例影响，三品以上官员们的千金与世子们一样，有着能和皇子、公主们一同求学的权力。.七
“只是这谢珩还是少了些许魄力！”
姜卿言摇头叹息，真正的“男女平等”应该是推崇婚姻自主、为官无界，若是这君王能够带头施行“一夫一妻制”，也许这国中对性别歧视的偏见能彻底摈除。
当然这也能在置换身份后体谅。
毕竟人不全是圣主贤明。
姜卿言很快放弃了这个念想，她已经不是一国之君，也没有必要替魏国着想前路。
从凤撵步下，采月忙着上前搀扶，滔滔不绝的讲了一路，有些口干舌燥，此时落眼在身前的牌匾，忽地想起来开始的疑惑。
“主儿，你来国子监作何？”
从前的主子，可不会踏步来此。
主子每天想着斗宫里的“妖艳贱货”，都耗费着她本不够用的脑子，哪里来的闲情去管几位小主子们的学业？
但是今天的姜卿言自醒来后，便在殿内喊太子，知晓小主子们都去读书了，居然有些神色落寞到食不知味……并提议要来国子监瞧瞧。
采月怔住半晌，但是临出殿前被姜卿言询问了些国中之事，便忘了问，此时脑子倏然间回神了。
姜卿言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淡淡的落在教所里头。
窗边的那些崽崽们，小脑袋上均顶着玄青色的四方角帽，统一穿着斜襟长袍，跟着堂前的夫子朗读诗章。
姜卿言在人群中看见谢东的脸庞，唇角倏然勾着莞尔，谢东粉扑扑的脸庞端的正经，瞳孔里满载认真。
“真是有出息的孩子！”
姜卿言的眼里露着慈母般的温柔，自豪极了。
“这……”
采月一时间有些发懵，从前主子最瞧不上眼的便是谢东。
这死过一次，莫不是觉悟都跟着大变化了？
姜卿言静静的等在一边，欣赏着河畔的景色，想到昨夜吃不住谢东撒娇，便将谢东留在身边睡后发生的事情，心里莫名的空落落。
半夜里，谢东忽地往她怀里钻。
姜卿言摸着谢东的脖颈，满是虚汗。
耳畔不断响着谢东的呢喃：“母后，不要丢下儿臣！”
“儿臣害怕！”
“一切都是东儿的过错……”
“你们别不要东儿啊！”
姜卿言脑子里蓦然想到了谢东的身世。
谢东是谢珩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按照国例便是要册封太子，原主生怕谢东的母妃一朝显贵，便在其临盆过后，愤然带着宫人上门夺子。
扶风殿里的人面带煞气，行径野蛮。
原主的跋扈强势将女人当场逼疯，当夜便有风声流出，谢东的母妃不堪受辱而悬梁自缢。
宫里为了粉饰太平，捏造是谢东的母妃因产后虚弱而亡。
姜卿言看着谢东瑟缩着身体，眉头拧得很紧，眼里皆是心疼，手指温柔的抚摸孩子的脸庞，不断的轻语：“母后在……往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的东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梦里也能听到外界的话？
谢东惶恐不安的表情，竟然舒缓了。
姜卿言在那刻忽地有些明白谢东的讨好是因为什么？
他太害怕被抛弃了。
明明知晓原主待他不好，可还是愿意留下来，也许在他幼小的心灵早就是认定自己有错，也害怕去到宫里别所，也遭人厌恶。
这些年来，扶风殿里的人给他灌输了太多内容，许是都在慢慢坐实他的自猜，他兴许认为他的生母是因厌恶他……而离他而去。
多么可怜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