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斐然看着身边的姑娘还在茫然失神，便扯了扯对方的裙摆，低低的提醒：“娘亲，娘亲……你愣着做什么？快给皇后娘娘请安啊！”
“哦。”
女人淡淡的应着，同时缓缓的蹲下身，端庄的道了请安话后，眸光抬起，继续落在姜卿言的脸庞上,依旧是那泓湿润落错，是茫然的。
像是见到了一位故人。
“你便是京兆尹家的夫人，阿然时常在本宫面前念起你……真如她所说，你果然是一位很端庄貌美的女子！”
姜卿言温柔言语，知道来人是未来亲家,也没有在意对方的礼数不周,毕竟她也没有那么的要人遵守规矩。
陶夫人跪在地上,迟迟无言，姜卿言以为对方许是第一次来宫中，被吓坏了，便上前主动去扶。
听闻京兆尹大人很是疼爱这位娇俏的夫人，陶斐然言过，这位陶夫人被夫君藏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保守的不行。
陶斐然时常心疼她母亲的遭遇，辜负了母亲长着一张好容颜，外人却是一点都看不见，也赞叹不了……
府中人也很少见过陶夫人摘下面纱的模样。
姜卿言觉得这倒是很符合观念里的北魏，民风淳朴，但是封建。
只是——
永安城里的女子，她也见过，很少见到像陶夫人这般，被管得这么严苛，许是相公爱她的紧。
而且瞧着陶夫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应该太是遵守规矩。
“起来！”
姜卿言见陶夫人还未起身，眸光依旧踟蹰的落在她的脸庞,她都有些被看得不好意思，回头看向白芷，以为是脸上落了东西。
白芷摇了摇头。
姜卿言又看向陶夫人端起的脸庞，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让人觉得清冷又温暖，她的脚步走近，将目光直直对上。
那刻的姜卿言也怔住了，便问道：“陶夫人……”
她本来有许多话语准备寒暄。
但是她的喉咙打结，顿住了，这陶夫人无须看她整张脸，便让姜卿言的眼眶湿漉漉起来，这是她的旧人，是她在周王宫里的亲信。
是自幼跟在她身边的影子，护她周全的暗卫。
许是周王宫里，她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只是姜卿言不敢开口，生怕被人知晓她是个怪物，重生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太过于离奇，恐怕别人会觉得她是妖怪吧！
而且她既然活着，还嫁给了永安城主，何必让她染上是非呢？
“皇后娘娘，臣妇名唤华檀妆！”
“在此给娘娘行礼了。”
“望我主，千岁福康……”
华檀妆的嗓音铿锵明丽，将手庄重的举过头顶，那双眸子不再湿润，却自带一股不凡的高傲。
她将脸埋在袖子里，重重的于地面上行了国中最隆重的礼数。
像是祭奠先贤，跪拜父母，朝奉恩师。
任是陶斐然都惊呆了！
母亲常年在府中，很少笑，也很少伤感，总是面无表情的独坐，偶尔见了她会难得的蹙眉动动，但是也没有见她面上有太大的波澜。
这是位不苟言笑的端庄女人，说话也甚是疏离、淡漠，像是没有人与她亲近，声音轻轻的却让人觉得害怕。
她对谁都是这般，尤其是对父亲。
陶斐然听过母亲讲过许多故事，明明是位没有故土的无籍贯黑户，但她总能将周国的传奇娓娓道来，好像那里就是她的故土。
但是父亲不太喜欢她讲起周国，似乎那是“陶府”的忌讳，而他不允许，她偏要笑着说，顶撞的没有一点惧怕，太是固执了。
眼神荼毒一般。
两人总是吵得不欢而散，一直是父亲败北。
陶斐然在此刻惊诧不已。
不过并不是吃惊于母亲不再似平日里的轻声耳语，而是格外惊诧在……母亲居然在扶风殿里唤出她的名字。
陶斐然忽而面容失色，苍白到不行。
这是她第一次知晓原来母亲是有名字的，而且是这般好听的名字，她以为母亲是在战乱中流离失所，被父亲捡回来。
在来至陶家前，她的身世可怜，竟然都没有人给她名字！
不过——
女人没有名字，很是正常。
陶斐然从来没有过在意，只是笑着和母亲说在学堂里认了字，好心的道：“母亲，阿然……给你取个名字吧！”
华檀妆对着她摇摇头。
陶斐然也没有在意，反正在陶家，“母亲”、“夫人”就很够人称呼她了，许少人需要用名字去唤她。
在陶斐然的印象里，母亲没有名字才是正常的！
陶斐然怔住的那刻，忽而想起了一些事情，例如她初次在宫中见到姜卿言，那日她欢喜的不得了。
“母亲，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阿然瞧着她，不像别人说的那般……”.七
“不止不是那般，她还长得好像菩萨！”
“好看的不得了。”
“阿然从未见过比她要好看的女子。”
华檀妆淡淡的看了眼怀里趴着的陶斐然，不再继续帮她梳理头发，冷冷的道：“能有多好看？这世上不再会有人比她生得要美丽的！任是……何人都不会。”
“是何人？”
“周国女君，凤卿元。”
华檀妆瞳孔发了怔，咬着嘴里的每一个字硬生生的出来。
“母亲，你那是没有见过皇后娘娘，才会这么说。若是您见了她，你一定会改变你的想法，因为她实在是太好看了，阿然看着她……都挪不开眼。”
陶斐然没有见过周国那已故的“女君”，所以并不知道那人有多好看，但是姜卿言她是见过的，活生生的，真的长了张让人惊艳的容颜。
她还想继续为皇后娘娘说话，撒娇道：“母亲，你若是去到了宫里……”
“别说了。”
华檀妆突然冷着一张脸，将陶斐然狠狠的推开，那日过后，足足半月，陶斐然都没有见到母亲，陷入了迷茫的自责。
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只是她并不知晓。
直到燕射礼前夜，她又厚着脸面去见华檀妆，母亲终于肯见她了，见她扑进怀里，任是那般冷漠的华檀妆，都被触动了。
华檀妆伸手摸着陶斐然的脑袋，温柔难忍的声音出现，但是也没有此刻哀恸明丽，她轻轻的道：“阿然……你还生母亲的气吗？”
“不。”
陶斐然笑得很是满足，感觉到华檀妆的咽喉梗塞，她抬起脸庞，小鹿般的眸子忽闪，“母亲，明日燕射礼！你同我一起入宫吧！”
华檀妆迟疑了片刻，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