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
崩塌的盆地中心湖泊之底，水流突生漩涡，紧接着一道虚幻的佛像浮现。
其佛目之中含着惊讶之色，目光穿过重重时空，透过了地窟，映照出了磁云山上空的景象。
接着，又看到了阴阳仙炉内，几乎要被魔气彻底侵染的李玄机。
“真是好根性！”
虚幻佛像道了一声，旋即散去。
磁云山，天磁峰。
半支迦此时望着空中的阴阳仙炉露出惊色。
他感应到了。
“是想要借助这件准仙器的力量来对抗，还是想要降服……”
半支迦暗暗自语，莫名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而此刻。
阴阳仙炉内。
李玄机周身魔气萦绕，眉间的抹额已经脱落，一簇火焰跳动不止。
细看的话，这一簇火焰却是有着六重。
第一重是南明离火。
第二重是涅槃之火。
第三重是不死火。
第四重是三昧真火。
第五重是大力威怒金刚之怒火，可焚烧一切烦恼污秽，令人神思清净。
第六重，却是源自阴阳仙炉的纯阳真火。
而这六重火焰，不止护持着李玄机的肉身，同样护持着紫府识海之中的阴神。
此刻，他的阴神几乎与肉身一般，除了眉心一簇火焰跳动，其余皆已被魔性、魔气所侵染。
灵界之中，徐老头的纯阳念头此刻化作一轮大日悬空，借助灵界和阴灵之界的力量，将魔性尽数拦截在灵界之外。
紫府识海。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声佛号，李玄机的阴神突然生出变化，竟然一分为二。
一道穿着黑袍，披散黑发。
而另一道，却是一簇跳动的火焰，在火焰之中，可见李玄机盘坐其内。
“何必执着？”
黑袍李玄机开口。
火焰之中的李玄机睁开双目，看着另一个自己，道：“若无执着，何来自我？”
黑袍李玄机道：“你我本为一体，何来自我？”
“我为善，我为佛。”
李玄机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魔性，“你为恶，你为魔？”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黑袍李玄机拂袖，四周顿时景象大变。
李玄机看去，竟然是虞氏的飞虞山脉。
“你看他们！”
黑袍李玄机伸手一指，飞虞山脉立即在李玄机的视线内飞速放大，呈现出一座山峰的景象。
有人在密室之中闭关苦修。
有人在翻阅道藏。
也有人临崖而立，在演练道法。
还有人在山谷开辟的药园内劳作，捉到了一只破坏灵药的虫子之后不禁露出欢喜的笑容。
那笑容纯净，像是一个孩子。
然而。
突然之间，山峰倒塌，大地塌陷。
一切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李玄机知道。
那是自己引爆了尸心魔珠。
这时景象再变。
却是地窟之景。
虞氏、余氏、苍氏，一个个炼气士，前赴后继，扑向地窟妖魔。
尸骨铺地，血染成河！
“他们何辜？”
“亦或，这便是你的善？”
“这便是你心中之佛？”
黑袍李玄机的声音如洪钟大吕。
李玄机沉默。
笼罩他的六重火焰也随着他的沉默而光芒减弱。
那些因为尸心魔珠引爆而死的虞氏炼气士无辜吗？
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参与虞钧谋划袭杀自己。
还有那些被贬为罪修，在青州城地窟浴血厮杀的三族炼气士。
他们实际上与袭杀自己无关。
罪不及家人，祸不及子女。
看着沉默的本体，黑袍李玄机道：“众生生而平等，生而无罪！”
“倘若这些人因为虞钧他们袭杀你而得利，你尚有一点理由杀他们。”
“但他们不曾因此获利，你却怒火牵连他们。”
说着，黑袍李玄机脸上露出讥讽之色：“我知你是在斩草除根，根除后患。”
“因为你杀了虞钧等谋划出手之人，他日这些人必定是要与你复仇的。”
“既然如此，便要未雨绸缪。”
“甚至，这在世人眼中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是，世人所认为是对的，难道就真是对的？”
“他们说我是魔，我便是魔？”
“岂不知，世人多愚昧，一叶障目，是非不分，自私自利，不知人，亦不知己！”
李玄机叹息，垂眸道：“此事我的确错了。”
“身犯贪、恨、恶、欲！”
“无论善恶，皆自吾出，此间因果，亦自当由我一力承担，善恶业力，皆加吾身！”
跳动的火焰越发衰弱，仿佛随时可以熄灭。
黑袍李玄机笑了笑，却是再挥袖，四周景象再变，却是苍茫地窟，魔日横空，妖魔出没。
“在你们眼中，他们是魔怪，是妖怪。”
“但在我眼中，他们与你们并无区别。”
黑袍李玄机指着那些妖魔：“众生生而平等，生而无罪。”
“他们生在一个破灭之界，被视为妖魔，何其无辜？”
“新生之界，当有他们一席之地！”
“我渡他们脱离苦海，何以是魔？”
李玄机睁眼，道：“损人利己，便是佛？”
黑袍李玄机目现慈悲之色：“新生宇宙广阔无边，只需一隅之地即可普渡地窟众生，并不损害任何人。”
李玄机皱眉，摇头道：“地窟生灵入天宝世界，怎么可能不伤及无辜？”
黑袍李玄机道：“你当知晓，最初之时，并非地窟侵入天宝世界，而是你们侵入地窟。”
“天宝世界的炼神体系便是源自地窟。”
“倘若天宝世界让出出入口，双方自然相安无事！”
“你助我渡尽地窟众生，我自带他们出地窟，借道而行，去他处选一安身之所。”
“届时你自证佛果！”
李玄机叹息，六重火焰又弱一分。
他知道，论巧辩，自己是绝对不如自己的魔性的。
因为自己的魔性并不纯粹，其中还藏着另一股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