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俱乐部顶楼。
陆南风趿拉着拖鞋，站在扶栏边抽烟。
城市的灯火昼夜达旦，夜空上的那轮明月虽然依旧很圆，却不如青禾县的明亮，浅淡的月光照落在少年的面颊上，像是少女的轻抚。
他吐出一口烟圈。
“不习惯？”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凌霄也趿拉着拖鞋，走到陆南风身边，朝他伸手：“给我一根。”
陆南风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家队长也会抽烟。
他给凌霄递了根烟：“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以前在学校，只有我骂别人的份儿，还没有谁敢骂我。第一次被冤枉被辱骂，感觉很奇怪。”
凌霄深深吸了一口烟：“这个圈子里，不止你被骂过，谁都被骂过。老胖你知道的，当初刚进一队的时候，连输两场比赛，被不少粉丝骂，骂的没办法专心训练，抱着枕头哭了一夜。曲奇，打射手位的那个，也被骂过，难受的跑到卫生间干呕，呕完红着眼睛在地板上躺了一天一夜。”
夜风吹过。
陆南风好奇：“队长也被骂过吗？”
“嗯。”凌霄毫不避讳，“接替上一任队长那会儿，被骂得最狠。熬一熬，不去看，慢慢也就习惯了。你打得好会被骂，打得不好也会被骂，你又不是钞票，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一个电竞选手，强大的不该只是操作和意识，还有心态。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哪个强大的选手，不是从风风雨雨里面走出来的？”
陆南风笑了起来：“我脸皮挺厚，队长放心。”
凌霄诧异，这小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好像，不需要自己来做心理辅导工作。
凌霄从楼顶回到训练室，老胖等人连忙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哭得很厉害？！”
“没哭，好得很。”
众人面面相觑。
老胖不死心，追问：“他是不是在故作坚强？”
凌霄：“不是，整个俱乐部被骂后哭成狗的只有你一个。”
老胖：“……”
老胖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肯定是他有小女朋友安慰的缘故！这叫什么？这叫爱的魔法！队长，你平时承受了那么多，压力一定很大，你需要尽快找个女朋友，对你施展爱的魔法！你看你都二十三岁了，还母胎单身，多可怜呀！”
凌霄：“……”
凌霄皮笑肉不笑：“老胖最近疏于训练，三天之内，给我打个鬼谷的大国标去。”
老胖：“诶？！”
楼顶。
香烟在昏暗中闪烁着橘光。
陆南风站在风里，一条一条地翻微博评论。
手机屏幕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
骂他的人里面，有一半是小荣荣雇的水军。
他以为他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小花儿，请来大批水军就能吓到他、就能毁掉他的意志，却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怎样黑暗的童年。
他熬过了被至亲抛弃一无所有的日子，他一步步从泥泞里爬出来，最不怕的就是与人斗，与天斗。
他这辈子别无所长，也就打游戏稍微有点天赋，所以谁都别想剥夺他在电竞世界里发光发亮的权利，他比任何人都想赢，比任何人都想站在最高的那个地方。
他这辈子……
陆南风想，他这辈子，就只热爱电竞和周嘉意。
他找到赵晓白的微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大意是叮嘱她这几天看好周嘉意，别叫她逛微博看见那些不好的谩骂。
现在是凌晨一点，赵晓白还在和吕奉先激情双排，看见弹出来的信息，望了眼枕边熟睡的女孩儿，立刻回了个“O**K”。
指间的香烟快要烧尽。
陆南风把烟头丢在地上，冷淡地用鞋尖碾灭，转身去楼下训练室复盘比赛。
次日。
网瘾少年大都喜欢熬夜，所以平时起床较晚。
今儿大清早的，几个正式队员和乔乔还没睡醒，就被周易从被窝里拎起来，在会议室里排排坐。
周易义愤填膺，桌子拍得砰砰响。m.biqmgè
他提高声音拉长语调一字一顿：“颠倒黑白、罪大恶极、罔顾人伦、千夫所指！”
老胖面前的茶杯被震得乱颤，滚烫的茶水险些泼洒出来。
他被惊醒，心慌慌地揉了揉惺忪睡眼：“教练啊，这么早把我们叫起来，到底是为了啥呀？”
“还不是小荣荣那档子破事！”周易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我昨晚睡得早，没瞧见他微博上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刚刚晨起跑步时收到HKO教练的提醒消息，才知道出事了！小荣荣人呢，一直没回基地？”
凌霄：“一直没回。”
老胖关心：“傀儡最可怜了，微博上全是骂他的。教练，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周易冷笑：“那天在休息室，小荣荣突然假惺惺求着上场，我早知他心术不正，所以特意留了一手。”
他点开自己的手机，一段音频流了出来：
“你连输三局，现在看我们快赢了，就想把傀儡挤走自己上场？真不要脸！”
“可我才是二队的正式队员，我又没受伤，怎么能让傀儡一直替我？教练、队长，求求你们了！”
“我不想看见你，其他兄弟都不想看见你！不就是个臭主播，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参加团队训练，也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天天就知道带粉，事到如今，我们不想跟你一起比赛——”
“够了。你自己主动要求让替补上场，没有半途反悔的道理。所以最后一局比赛，仍旧由傀儡去打。我看你状态不好，早点回基地休息。明天的训练，不必参加了。”
“教练这是排挤我的意思吗？就因为有了更厉害的新人，所以要把我排挤出去？！”
这才是那天休息室内，最完整的对话。
“阿弥陀佛！”
老胖双掌合十：“说到底，还是咱们周大教练的狐狸尾巴藏得深！把这玩意儿放到微博，应该就能澄清谣言了吧？”
“不着急。”
角落突然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
众人望去。
陆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会议桌对面，含笑玩手机：“他买了热搜，现在正在直播装可怜。等舆论发酵到一定程度，咱们再放出这条音频……那个时候，才好玩。”
少年的语气清幽幽的，像是要跟人开一个可爱的玩笑。
等舆论发酵到一定程度，知道和参与这件事的粉丝就会越多，他们现在骂YE俱乐部和傀儡有多狠，知道真相后就会有多愧疚，就会有多厌恶小荣荣。
陆南风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最好让小荣荣这种人，再也登不上职业舞台。
老胖不自在地耸了耸身体：“我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玩打野的都这么会算计，心都这么黑吗？”
油画提醒：“傀儡是对抗路出身。”
“对对对，玩对抗路的人可会算计了，我打过一段时间的对抗路，根本拉扯不过对面，对抗路的水太深了我把握不住……”老胖连忙附和，“傀儡跟队长一样可怕，不，比队长还要可怕！不过他有女朋友队长没有，据说对抗路不能有感情，所以队长要不要考虑转打野……”
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