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鹿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她为什么不喊他外公。
其实叶知鹿没过来之前，也是会称呼章尧琛为“外公”的。
但到了眼前，她反而不想叫了。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章先生，你好。”
画室内外忽然沉默了，章尧琛的手都颤抖了两下，望着叶知鹿，眼底有明显的怒意。
过了好一会儿，章尧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才想起：“叫我章先生？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叶知鹿道：“知道。”
章尧琛道：“那为什么还要叫我章先生？”
叶知鹿一僵，也许是因为周庭修送她到门口，却被章尧琛拒之门外吧。
她也不小了，却在这个人面前有了一种叛逆。
叶知鹿沉默不语，章尧琛果然生气，拐棍杵在地上，重重砸了两下，道：“我是谁？”
他语气太凶，叶知鹿不得不回答道：“你是我母亲的父亲。”
章尧琛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叫我？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叶知鹿沉寂的心忽然炸了锅，她心想，章尧琛到底有什么底气让她称呼他为外公？！还用这种口气说起自己的母亲？
叶知鹿深情也冷淡了下来，抿唇道：“您不应该这样说我的母亲，她是我的母亲，也是您的女儿。”
章尧琛更生气了，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教好她，所以连带也没有教好你？”
“我没这么说。”叶知鹿飞快说完，又觉得心里不畅快，停顿了一下，又道：“她已经去世了。”
这话说完，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章尧琛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凶悍的眼神收敛，只留下一双浑浊略带苍老的眼睛，怔怔看着叶知鹿。
直到此时，叶知鹿才真实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位失去了自己女儿的父亲。
可章尧琛要强惯了，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过脆弱，不管心里如何难过，当着自己外孙女的面，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些难过表现出来。
这种男人往往顶天立地，会替家人遮挡很多风雨，可他们也很固执，很强势，遇到什么事情，往往都是说一不二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能给章月明优渥的童年，让她不必接触生活的苦楚，把她养成了一个小公主。
可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父女之间才缺乏沟通，才会让章月明随便遇到一个男人，就托付了终生，才会在矛盾发生之后，采用最激烈的手段，最后不仅没挽回自己的女儿，反而让她越走越远。
叶知鹿忽然就不忍心为难这位老父亲，他得知女儿已经去世的时候，心中肯定特别茫然，心里难过，却没人可以诉说。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在别人面前伪装，不知道向谁倾诉这份脆弱。
叶知鹿叹息一声，道：“想听听她生前遇到的事情吗？”
叶知鹿虽然不想认这个外公，但他是章月明的父亲，有权利知道，他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章尧琛的目光再次凶狠起来，爷孙两辈人终于暂时放下了矛盾。
章尧琛道：“这里是月明的画室，换个地方说吧。”
这曾经是章月明最喜欢的地方，里面都是她轻松幸福的回忆，章尧琛不想让那些不好的事情污染这里。
叶知鹿自然也没有意见，侧身让开，看着章尧琛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去了隔壁的会客厅，管家上门，给两人泡了红茶，之后又端着茶壶走了。
入座后，章尧琛才道：“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知鹿道：“我母亲嫁给父亲，一开始还好，至少我刚出生那年，他们的感情还是很稳定的……当然，这只是假象，事实上，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出轨。”
“当时没有人能知道，他的事业还在上升期，还需要我母亲带过去的钱，直到我十五岁岁那年，我母亲怀上第二胎，她当时已经有三十五岁了，是高龄高危产妇，医院建议她流产，我父亲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我母亲不舍得，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去医院做过B超，说是个男孩。”
章月明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因为当时叶振峰忙于工作，经常几天都不回家，她觉得有了第二个孩子，叶振峰应该会更多地把精力放在家庭上，她希望回到当初两人感情好时的状态。
却不知道，叶振峰之所以不回家，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因为他早已对章月明失去兴趣，他不愿意回家。
而这个孩子，也没能如章月明所料那般，帮她回归以前的幸福生活，反而成了她的催命器，夺走了她的生命。
“他们就这个孩子的留去问题发生了争吵，我母亲坚持要把孩子留下，父亲气得两个多月都没回家，直到两个月后，有人来了我家，她带着一个只比我小一岁的小女孩，自称是父亲的情人，而她带到我家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妹妹。”
当然是打着引号的妹妹，叶知鹿从没承认过叶露宁是她的妹妹。
母亲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得知自己的丈夫出轨，自然不能接受，但她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章月明一生做过两件错事，第一件错事就是跟着叶振峰回国，这件事让她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家庭，将自己一生托付给一个错的人。
第二件错失就是发现叶振峰出轨后，没有干脆利索地处理这件事，而是感情用事，跟叶振峰闹了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委屈，也闹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让叶振峰回心转意跟郁萍断绝关系？这个出轨过的男人在她心中已经脏了，她没法接受。
又或者及时止损，跟叶振峰离婚？彻底离开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可她又不舍得这份感情，她当初为了叶振峰放弃那么多，叶振峰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背叛她！
那个叫郁萍的女人，甚至还不如她漂亮！
所以章月明闹了起来，闹得极其难看，跟她娇生惯养小公主的身份完全不符，她闹得像个泼妇，找人在大街上堵住郁萍，要扒光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