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群人脸色丕变，扭捏起来，不情不愿地说：“三公主，这也是你的家国，我们打仗也是为了你……”
“好说，”封黛目光一凛，扫过这群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臭男人，“当初说我是娘儿们不顶用，你们可没把我归在这个家国！”
所有人一脸心虚：“……”
于柏显把救助的目光放在李执身上。
可惜，哪怕封黛说大话，李执也从不拆封黛的台。李执抿着唇，朝于柏显一拱手：“县令大人，我家三公主不是无的放矢，先前这群人怠慢看轻了她，她心里过不去，发泄之后就好了。”
于柏显咬牙瞪着这一群人，带头朝封黛作揖：“既然如此，老臣便代替——”
“诶，”封黛用一把折扇抬起于柏显作揖的手，“此事跟县令大人无关，我从来对事不对人。县令大人劳苦功高，回京之后，我自会如实禀告，让父皇嘉赏。”
为了顺利拿到军饷，之前在弃城轻视封黛的巨汉，只能站成一排，灰头灰脑地给封黛磕头认错：“三公主殿下万福金安，三公主殿下爱民如子，三公主殿下功高至伟，请把军饷赏赐给我们，解决我们燃眉之急。”
“听不见。”
他们大声喊道：“三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功高至伟，请把军饷赏赐给我们！解决凉州城燃眉之急！”
封黛满意了，懒洋洋地把军饷交到于柏显里：“写清楚名录细则，不要中饱私囊，否则杀无赦。”
于柏显：“……”
军饷这事解决了，封黛抬步往里边走：“事关重大，你们的初步战略怎样？”
她还没走到会议厅，只听一个递信儿的士兵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大声喊：“报——前方探子回报，凉州城十里外狄军驻扎！今晚有可能攻过来！”
在场的人全体一惊。
来得这么快？
于柏显飞快对身边的将领说：“兵分三路，一路迅速集结部队上城门防御，关城门！一路迅速到附近州城筹集士兵，今晚就要带回救兵。一路……一路跟我上城墙看看情况，严阵以待！”
于柏显看向封黛：“三殿下，如今凉州城危在旦夕，请三殿下多加保重。老臣，有事离开！”
所有人都调动起来，他们各有任务。封黛思忖一番，对李执说：“我们跟着去城墙看看。”
李执沉下眼：“卑职希望殿下现在就离开凉州城。”
封黛目光镇定果决：“国难当头，没有当逃兵的儿女。你不需把我当公主，从今天起，我是你的战友。”
她紧跟之前离开的士兵，一头扎进人流，往城门口艰难走去。
李执追着她跑：“三殿下，等等卑职！卑职护送你！”
于柏显站在城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远处的部队。
狄军距离城门才十里，真的太近了，他连狄军的军旗看得一清二楚。于柏显担忧地问：“数过了吗，大概有多少人？”
手下对于柏显说：“回禀县令，狄军宣称带了三万人围攻我们，但先前的兄弟冒失回传的消息说，他们带了至少五万人。”
“五万……”于柏显瞬间有些慌乱。
拿到了军饷，从其他州城调派筹集过来的士兵还没影儿。凉州城里只有一万五左右的兵力，如何抵挡五万狄军？
于柏显毅然道：“通知下去，全城戒严！老弱妇孺立刻撤离，不允许逗留！所有男人留下！”
“是！”
封黛上了城墙，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狄军绿色军服的人骑着一匹矮马，往城门的方向奔腾。那狄子后面，黑压压的大军兵临城下。
前哨狄军声音洪亮，大声嚷嚷：“晋军赶快投降，你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纸糊的老虎，迟早死在我们手里！”
于柏显示意身边的人，一个嗓音粗亮的汉子当即跟狄军对骂起来：“狄子就是狄子，瞎几把吹牛吹破天，别把自个儿吹涨了！”
“晋国人是孬种，是弱夫！不讨女人喜欢的废物弟弟！”
“去你大爷的狗儿子鳖孙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来一往，唇枪舌战，语言十分污秽。
李执一脸不爽：“这群人真的太肮脏了。”
他转身朝封黛拱手，“卑职恳请三公主离开凉州城。”
听到李执的声音，于柏显才意识到封黛上了城墙。他胆战心惊地走到封黛面前：“哎呀我的三公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快回去！”
于柏显叫苦连天，“请您不要折煞老臣了，您的安危堪比江山社稷，谁都负担不起。如今狄子就在外头，一旦城破，老臣真的护不住你啊！”
“别说丧气话，”封黛平静地说，“还没到分胜负的时候。”
于柏显浑浊的眼珠里浸润出眼泪：“三公主，请回吧……”
他是真的担心封黛的安危。打仗乱起来，谁也顾不得手无寸铁的美娇娘，偏生这个美娇娘一颗红心向战场。
刚刚跟封黛抬板的几个大汉，居然没抬杠，反而不约而同低下头。他们表情肃穆，全都单膝跪下，异口同声说：“末将恳请三公主离开凉州城，去安全的地方避难。”
封黛抿了抿唇。
对他们而言，她是个累赘。
他们并不相信她的能力，只想让她躲得远远的。这是保护，也是限制，但她并不想走。
她不是任性，她不想被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人。她也是战场上杀伐果敢的英雌儿女。她是替国家队出征的金牌运动员封黛，不做逃兵。
城墙之下，一个晋朝的男人躲在草垛里，被叫嚣的狄军发现了。那个狄军立刻挥起大刀，一刀砍死了晋朝男人。他应该是没赶上关城门之前进城，只能躲在草丛里，当场就死了。
看到这一幕，于柏显语重心长地说：“三公主，你也看到了，打仗不是儿戏，生死只在一瞬。我方目前只有一万五兵马，狄军聚集了五万人。”
封黛皱眉道：“如果稳操胜券，我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于柏显苦笑：“三公主，这世界上没有稳操胜券的战争，只有苟活下来的幸存者。这里真的危险。”
封黛垂下眼，沉默半晌之后说：“行，我离开。”
李执面上一喜，立刻走在封黛前面给她开路：“殿下，我护送殿下到附近的州城，快马加鞭，肯定能在傍晚之前抵达。”
封黛：“不走，我们退到一边，暗中观察。”
李执：“……”
封黛愁眉不展，思索如何帮助战局。她下了城墙的木梯子，又忍不住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那群留下来的男人。
站在城墙上的男人们有老有少，有高有矮，都逆着光，朝她拱手。
每一张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寂然：“末将恭送合乐公主殿下，三殿下万福金安。”
封黛：“……”
封黛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跟在李执身后，缓慢地下了城墙木梯。
她一下城墙，便看到一个面容白皙，五官硬朗的男人朝她飞赶过来。
那人长了一双潋滟的丹凤眼，祸国殃民的蓝粉知己模样。他穿着金色的铠甲，披着猩红色的披风，个高腿长，身上全是汗，仿佛被汗浇湿了。
隔着一段距离，封黛都能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紧接着，她直直撞进了他的怀抱，扎进了结实坚硬的胸膛。
封黛：“………………”
封黛很多小问号，只听头顶一个声音闷闷的，呜咽着说：“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差一点。”
封黛：“……？？？”
大兄弟，你谁？？？
李执疯狂咳嗽，十分无语地说：“应小将军，我家公主家里管得严，不让当街搂抱。请您……有点分寸好吧？我家三公主殿下家里管得严！”
被喊做应小将军的男人恋恋不舍地松开封黛，果断单膝下跪。
他抬起那双锋芒锐利的眼睛，看着封黛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臣应铮救驾来迟，请三殿下恕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