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方砖,里面依旧热火朝天,永远是个不夜城。
老头从后座蹦下来,背包一提,抬脚朝酒吧走去。
酒吧名字叫“有一天”,再往前几步有家餐吧,叫“等到你”,连起来读有种奇妙的契合感。
那家餐吧很安静,和酒吧比起来是两个氛围,但胜在有正儿八经的饭菜吃,不缺人光顾。
周寓停好车,跟着走进酒吧,两人在吧台前落座。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水味,酒吧很小,比陈晓百的酒吧要小得多,但是很热闹,年轻人居多,看起来更像个吵闹的派对场所。
老板是个中年人,下巴留着撮小胡子,国字脸,看着蛮硬朗,见到老头就笑:“虫爷,还是negroni?”
虫爷,这称呼怪滑稽。
老头看了眼周寓一眼:“年轻人,喝什么?”
“跟你一样,negroni。”
“有品位,先苦后甜,人生也是这样。”然后朝老板说:“翔哥,给他来杯一样的。”
翔哥,老头这么称呼,听着也不觉得不妥,好像就只是个没有长幼尊卑的代称而已。
周寓记住了这两人的称呼,在心里默念一阵,老头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问:“从失恋里走出来了?”
他大为震惊,这老头还记得呢。
不禁微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在大街上喝酒的男人,不是为情,就是为钱,活到我这岁数,什么都经历过了。”
说到钱,周寓看了眼他肩上的背包,忍不住说:“我看你还是看好你的包吧,你这样太危险了。”
那里面至少好几万,这年头身上带现金的少之又少,何况带个几万的,而且那些现金看起来都很新,似乎还是连号。
老头接过老板送上的酒,到了嘴边,听到他的话时一顿,转头看了眼背包,不在意说:“不要紧,小问题。”
咂摸一口酒水,又侧头问他:“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虫爷,怎么称呼你?”
“周寓。”
“第二次见面,我们也算有缘了。”刚端起酒杯,老头就捏着酒杯往他杯下三分之一处碰了一下。
周寓受到了惊吓。
碰杯杯口低于对方表示礼貌和尊重,无论是辈分、年纪或者社会地位,这老头都不在他之下,可这么一下,倒把他给整不会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老头抬了抬杯:“没事,喝,跟我不用讲究这些。”
周寓苦笑,既然这样就别把杯口端那么低啊,很难让人不在意。
老板也笑笑:“虫爷跟谁都这样,你要真跟他计较,那得趴到地板上去才能碰到他的酒杯。”
看来这是老头的习惯,而且在这里,人们似乎也不谈年龄、身份和资历。
是个神奇的地方,五湖四海不问来路,像武侠小说里临时歇脚的驿站,遇到合脾气看对眼的,上来敬你杯酒,客气反显得拘谨了。
周寓了然笑笑,端起酒放心喝。
“你还是学生吧?”老头看着他,边喝酒边问。
他放下酒杯:“刚结束高考。”
老头惊讶瞪大了眼睛,黝黑的额头上,抬头纹足有三条,周寓发笑:“我看着不像学生?”
“像,也不像,身上有股不属于学生的气息。”老头一脸笃定,又问:“混过吧?”
周寓还在吃惊,对方继续问:“会打拳吗?有空一起练练。”
难怪觉得老头有那股练家子的架势,原来爱好拳击。
没等他回答,对方指了指手机:“接个电话。”
周寓点头,等老头从座位离开,又觑着老板在跟前,趁着机会问:“翔哥,您这边还招人吗?”
老板迟疑,有些为难着说:“都招满了,最近学生不都放假了嘛,好几个都是考试之前就来面试了,隔壁‘等到你’应该也招人,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去隔壁的话,别提认识我。”老头迅速结束通话,回来重新坐下来。
周寓疑惑望向老板,只见对方笑得苦涩,凑过头在他面前说:“虫爷和隔壁楠姐关系不太好。”
老头依然听清了他们的耳语,冷哼一声:“何止不太好,前几天还把我赶出来,饭都不让吃。”
老板干脆也不避着了,笑说:“虫爷这个外号就是楠姐取的,虫爷叫黄辉龙,楠姐说他叫什么黄辉龙,叫黄辉虫得了,之后这个外号就叫开了。”
虫爷没吭声,并没透露他和那个楠姐的关系,但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都像是夫妻之间吵架、老头被赶出家门的故事。
尽管是为应聘调酒师来的,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找个工作,隔壁是餐吧,不卖鸡尾酒,不需要调酒师。
不过,应聘服务员也不是不行。
“等到你”里灯光是暖色调、音乐也轻柔舒缓,不远处角落里有台钢琴,吧台里坐着个女孩,正在伏案写作业。
吧台外站着个年轻女人,眉毛细长,一头乌发随意绑在脑后,穿着热裤短靴,上身就一件工字背心,手臂上还纹了刺青。
上完菜,她把围裙一解、干净利落摔在吧台上,朝女孩说:“让你写完作业再玩,又拖到现在!”
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丝毫不惧嘟了嘟嘴,又低头继续写作业。
这位“楠姐”浑身散发着跟老头同样的野性气质,看着不到三十岁,与其说是老头的老婆,还不如说是女儿。
当然,他没资格妄加猜测,他是来找工作的,不是来八卦老板家庭关系的,这么想着,周寓抬脚进入餐吧。
“你好,听说你这边在找人,我是来应聘的。”
女人冷眼朝他一瞥:“不招了!”
周寓疑惑,这么快就不招了?再回头一看,门上还贴着招聘海报呢。
对方看穿他的狐疑,直言:“从隔壁过来的吧?认识黄辉龙是吧?但凡是跟黄辉龙有关系的人我这边一律不收。”
这尴尬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周寓挠了挠眉头,转身出门。
老头站在酒吧门口抽烟,似乎也在等他,见他无功而返,嘿嘿笑了:“露馅了?别灰心,她不收你,你跟着我干。”
周寓狐疑打量他,说实话,他还真揣摩不出来这老头是干嘛的,和周明俊、夏州峰根本不是一个路子,不像什么大总裁、董事长,更不像那种坐在办公室里摆弄电脑、看看报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