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计通撩起衣摆，打着急脚走上楼来，一见着了朱绪便行了个大礼，接着哈哈哈大笑，“少公子别来无恙！”
朱绪正询问周晏役人村情况，搁下城图，看着来人，微带笑容，“看来你把这里打理得很好。”
周晏侧目，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还比较年轻，步伐轻快矫捷，看得出来是个行事利落之人，神采奕奕，暗藏锋芒，衣着朴实，脸上有块疤，像是烙的。
“少公子对韩计通有再造之恩，能替少公子在这边关效力，是我大幸。做好这一切都是应该。”
韩计通上下打量了一眼朱绪，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怎么这次见面，少公子更显清瘦了不少？你的腿……”
“说来话长，我的腿能治好，只是得花些时日。”
“那便好。”
房间里的三人都诧异了一下，原来他的腿还能治好？
朱绪问韩计通，“这一年半载，边关情况如何？”
韩计通瞥了一眼房间里另外三人，欲言又止。
“无妨，他们是我的人。说便是。”
这让周晏他们三个有些意外。
韩计通便放开了道，先是摇了下头，“要说这黑马道，事情还真不少。只说先帝死后，发配到这的人，便逐年增多。每一回都不下数千人。”
“有这么多人？”
周晏皱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在京中，听到的抄家流放，并没多多少。”
韩计通进来后，后脚就有小厮提了一个铜壶进来，端了几个茶杯。
他们先打住话，韩计通亲手递了一杯给朱绪，“这是本地的多宝茶，饮一饮，可抗干燥。”
王宝宝瞥了一眼，也端了杯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
待小厮退出房间，朱绪端着茶饮，韩计通再次开口，却是对着周晏，“你当然听不到，这里头多少是无辜被抄，全国各地，庄户人占了一半。你说说，流放何至于牵连到他们？”
周晏沉默了。
“会不会是各地起义造反的农民？”王宝宝话多地插了一嘴。
“你还真没说错。”韩计通笑笑，“名头是这么个名头。可先帝才死了几年，怎地，各地就多出这么多造反的农民来？”
王宝宝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来了劲，“兴许是地方官压迫，他们便造反了呗？”
“你给我闭嘴。”王伯常低低的喝了声，抬脚在王宝宝鞋面一压，疼得王宝宝直嘶气。
韩计通也没计较，仍是笑笑，“之前的不好说，但再过不了几年，大周百姓倒是真要起义造反了。”
周晏脸面一沉，“此话何意？！”
他身为御卫，下意识想维护一下朝廷。
韩计通提起铜壶，给自己和朱绪都添了一杯，“这里就很有意思了。我细心统计了一下这几年发配来的人数，发现役人村早应该住满了。可现在还只住了八成。”
朱绪眸光一冷，“有人不知去向？”
韩计通点头，“官文说是死了。可没道理死亡率一下子增长这么多。我又悄悄让人打听，统计了一下每日出事的人，发现的确有问题。”
韩计通比了三根手指，“至少有三千左右人数不对，这些人是悄无声息失踪。”
王宝宝和王伯常听得后背一凉。
啥意思，人还会凭空消失？
“看来，这边关事比我想象要更复杂。”朱绪饮完茶，递回茶杯，“今日先说到此，我有时间。”
韩计通有许多话和朱绪说，但他想着朱绪他们刚抵达本地，路上多有疲惫，这会不是说话的时机。
他本还想提一下，见朱绪自己开口，顺口点头。
听了最后一句，“少公子是打算长住？”
朱绪点了一下头，“我这次来了，短时间不会离开。”
韩计通听了很高兴，但也知道，若无事情，朱绪不会在这边关住下。
“少公子是想住在客栈，还是在城中另租赁一处宅院？”
朱绪简洁道：“客栈不便。你替我打听打听，役人村中插蓝旗的那户住的什么人。”
韩计通略有所思，“那户我没记错，住的岐婆婆，是位大傩。”
王宝宝，“啥是大傩？”
“你也可以理解为巫医。当地人信奉大傩，相信大傩通过击鼓跳舞，便可以替人驱邪治病。举行一些祭祀活动时，也需要大傩主持。”
“击鼓，跳舞，治病？”王宝宝开了眼界了。
怎么这儿的当地人，只需击击鼓，跳跳舞，便能把病人治好？
王宝宝低头，往自己那瞟了一眼，不知大傩治不治他这个尿不出的毛病？
韩计通狐狸似地笑笑，“你最好祈求自己别落到大傩手里。”
王宝宝没听见这句。
“看来公子是想住那？”韩计通转头又恢复正经，“不难办，岐婆婆收钱，给足银钱便行。那户只住了她一个。”
韩计通也没好奇朱绪为何要住到役人村里，方才回到客栈，韩掌柜同他说了朱绪命他去采购用度送进役人村的事。
有些事情不必问，等等，看看，也就懂了。
朱绪道：“城中再租赁一户，不打眼就行，我另有用。”
“这好办。”
韩计通见朱绪风尘仆仆，也不多耽误，头晚洗沐是要紧事。
“你给他们三个人也安排一下洗沐，我这让人将水和衣物备好后，我自己来。”
听到能洗澡，三人已经开始皮痒痒了，然后周晏听到朱绪说，“周晏。给阿月的用度你来送，送完回来再洗沐。”
周晏脸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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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照耀黑水城。
落在平顶的土房上，金灿灿一片。
少年叶舟昨晚没睡踏实，他很少会睡不踏实，向来混日子的他，一沾炕头就睡着了。
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彪子他们打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听着就越发睡不着了。
叶舟索性爬到房顶看星星。
死亡泽国上一片静悄悄的，漆黑的天空上面，星河罗布。
再看看后方雄关，连绵的高山像是披了铠甲的战士，在黑夜里挺拔耸立。
叶舟到过那里，那里有一道长长的防御墙，他的阿爹就是在修那道城墙时摔了下来，后来抬到小白村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