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的目光落在沈思月身后的女子身上，女子裹得严严实实，辨不出相貌，只露出一双阴鸷发狠的眼睛，看年纪和那个假“徐卫”相差无几。
余光又瞥了一眼锁住自己咽喉的男子，这名男子稍微年轻几岁，身形瘦条，几根手指更是根根瘦骨嶙峋，一双狭长的丹皮眼显得阴气森森，十之八九也是个狠角色。
周晏几乎断定，这三个都是亡命之徒。
“你们把她还有这个店小伙放了。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
周晏干到御卫之前也调任过几回，期间在刑部干过两年的差，那两年面对大狱里各色各样的重刑犯，他也算是开了眼界。
这般有恃无恐的歹徒绝非一般的歹徒，往往他们都身怀本事，从手法上来看三个都是杀人如麻之人。
他倒也不是想逞英雄当这个好人，只是沈思月怎样都只是个丫头，虽说见识和本事都不小，头脑也比一般女子要强，甚至面对战场杀伐也临危不惧。
然而这种亡命凶徒才真正是可怕，这些人毫无底线跟原则，手段歹毒十分。
周晏心想沈思月未必能对付得了，只要她和店小伙平安无事，他也许能设法逃脱出去，真是逃不掉，一个大老爷们保护一个丫头说出去怎样也不辱他御卫军人的身份，何况他还答应了朱绪，过来保护她，他这个人不喜欢言而无信。
“你是军人？”谁知那女子眼光同样锐利，上下一扫周晏，便看出来周晏不是普通人。
“董七，把他杀了。”女歹徒话不多说，立即露出凶悍的一面来。
周晏眉峰一沉。
沈思月的声音立即接上，“你们要找的人叫做朱绪，我猜你们几个人不远千里来到黑马道，是奉了命要来杀他？你们路上走了两个月，抵达黑水城之后又在这里耽搁了近一月，你们没想到来到这儿后，这么久的时间都找不到人——不瞒你们说，我与朱绪已经定亲。”目光挑向周晏，“……拿住我总比拿住他有用得多。”
那叫董七的瘦个子歹徒一听她说，掐紧的手松了松，“那正好，拿住她，更省事！”
女子却并没有着急，“这个鬼地方也就这么点大，我们慢慢儿找，总能找得到人。老娘跟董七能在这里把你们全都杀了。”
沈思月道：“如我所料不差，数月之前你们都还在京州蹲大狱，能把你们从京州大狱捞出来的人不会是无名小卒。你们雇主命你们千里迢迢远赴边关这个鬼地方来杀一个人，银子和条件应当没少答应你们？反而言之，他应当也等不及想要收到消息。”
沈思月力持镇定道，“若是时限之内你们没能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恐怕等着你们的下场，只会比刑部的死刑更加凄惨？”
腰后的匕首微微一顶，入肉刺痛感传来，女子的眼神一派歹毒阴鸷，冷冷的一笑：“好个能言善道的丫头……”
沈思月却全无惧怕之意，“你们这会儿当街杀人只会坏事，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好处。”她扫了一眼让周晏丢在马车上的酒徒，“否则以此人心性，不会像今日这般收敛。”
那个董七觑了酒徒一眼，无动于衷，似乎还带着几分厌弃。
“你们的雇主是谁？晋王？河阴朱氏？”沈思月一连逼问下来，到这一句，女子松开了匕首，但并未回答她，只是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沈思月适时道：“放了这个店小伙还有周叔，我跟你们走。”
女子也利索，听完示意董七，“上马车，留下地上这个小子，我们走！”
沈思月也没指望他们真会放过周晏，能放了店小伙已经是不错了。她已替店小伙止住血喂了药，一时等人发现，应当没什么事情。
一上马车，她和周晏便被捆绑了起来，他们使用的是特制的牛筋绳，捆扎得结结实实，女子一同坐在后头，叫董七的歹徒驾车。
周晏看着对面坐上的沈思月，不禁感慨——再一次被沈思月的镇定机敏折服。
真不知这个丫头是怎么长大？有时她的一些言行表现远远超脱了她这个年纪，这要是个男儿，必是一位朝廷栋梁之材。难得她还性子宽和，丝毫没有将门世家小姐的架子，不骄不躁，谦逊谨慎。
要不是见过她在朱公子面前憨诚可爱的一面，周晏难以相信她居然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周晏回想起刚才她救人时拿出了几样奇怪的东西……
他一笑，不欲深究，摇了摇头，真是个奇女子。
周晏很少有这种表情。
沈思月没见他怎么笑过，轻松时也不过是平平淡淡的样子。
女子盯了他一眼，“你在笑什么？”
“我笑……今日之事这般巧合。”周晏以搪塞的方式回答她，“也不知是老天要帮你们，还是帮我们？”
女子阴鸷的眼神浮现一抹自傲的嘲讽，“你说呢？”
“我说？”周晏又笑了一下，说道，“交给老天决定吧。”他再次打量起女子，仔细想了一想，抛出一个询问，“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黑嵩山的梁夫人？”
女子目光骤然一眯，显然他猜对了。
“黑嵩山女匪首梁夫人？”沈思月微微一诧。她听过这个名字，可以说此人在京州也算是鼎鼎大名，没听过的人应该不多。
位处京州以南边界的嵩山一带，早年间出了一个女悍匪——由于嵩山地理偏僻且紧挨青江，那里常有匪患作乱，其中一部分匪贼据说是叛党余孽，平时经过那里的车马都会绕道而行。后来一个叫做梁夫人的女悍匪当了匪首，她不仅仅劫杀商旅和官宦家属，许多同道也惨死在她的手下，其手段之歹毒令那里百姓闻风丧胆。
朝廷后来派出八千精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梁夫人捉拿入京，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那些受害商贾以及官宦家属多达上万人上书先帝，请求严惩梁夫人，并赔偿他们的损失。
先帝准予他们的请求，并将这桩轰动一时的大案子交与刑部与大理寺合查。
然而由于牵涉人数众多，梁夫人名下财物分散到各州银号，查起来颇为费时费力，这梁夫人也就在刑部大狱里一直关押着，直至先帝死后第二年才查完，梁夫人才终被绳之以法。
按理说，梁夫人应该已经被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