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屋内，沈思月抬头看着朱绪，明亮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少女般的柔情。
“那日我与周晏让梁夫人绑了，梁夫人在我面前说你残忍杀害了殷夫人，我并不想知道你是怎样杀的殷夫人，我只知道若非逼不得已，阿绪绝不会出手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朱绪低头凝望着她，神情晦涩。
沈思月娓娓说来，“你总说自己不是个好人，可在我眼里，好坏对错都没有那么重要，这世间的好坏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一个人有无底线更重要。”
“方才你向樊将军提议的时候，你分明可以隐瞒后果不说，但你没有，这便是底线！以阿绪你的聪明睿智，又怎会不清楚，说出后果樊将军定然不会同意？”
“人若没有了底线，便不止是坏，而是恶。恶人一贯是不择手段，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手段见不得光彩。”
“阿绪做不了一个恶人，你被逼得在残酷的世界里想尽办法自保，内心却还是不屑与恶为伍，你的良知比谁都高尚。”
“阿绪过去那些不堪，绝不是我眼中的污点，你是什么样子，你有多少面我也都不介意，我只知道你的每一面都在全心全意待我。”
她仰面望着他，干净的脸庞上明亮动人，说不出的美丽，“我想不出自己为何要厌恶你？”
朱绪十指一握，“阿月不知，我并非时刻都能保持清醒，连我自己也无法保证，日后是否会做下你无法原谅的错事。”
他凝望着她的眸光微微一动，“那时阿月可还会……”
她摆了一下头，眼神亮如焰火，温柔地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若是阿绪有朝一日站在悬崖边上找不到路了，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将你拉回我的世界里，给你我所有的温暖和光亮，不让你坠入黑暗的深渊，我要让阿绪体会到这人间最真实的美好！”
“你可信我？”
朱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许久，幽沉的长眸里一丛湿润泛滥而起。
这样的爱意世间少有，他又怎舍得失去？他朱绪不是没有惧怕的事情，夜深梦回之时，他每每都在担惊自己会因着有朝一日犯下过错失去了这份爱意，而变成他父亲朱翟年那样偏执可怕的样子。
他将她拉起，手掌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向自己，头轻轻抵在她身前。
“阿月，阿月，我的阿月……”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声声像是要铭刻在骨血里。
.
管家那里没多久便把朱绪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并且亲自送了过来。
时间刚好是晌午，大家先用了一些饭，将军府备的饭菜普普通通，可据下人反应来看，这一桌饭菜已经算是丰盛，足以可见大将军府的勤俭。
“咱们将军这会去了军营，说是让几位在这偏厅先吃，他交代完军营之事便会赶回府来，后厨留了将军的饭菜，几位不必担心。”
既然管家如此说了，他们几个人也就没有推辞。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陶将军赶来了，外衣上弄到了一些脏污，衣摆也湿了一截，显然是在暗牢审问细作造成。
下人贴心递上了帕子给陶将军擦了擦，又将偏厅的火盆烧旺了一些，这气候雪虽然停了，可仍旧是天寒地冻，外头走一遭便有些吃不住。
“陶将军来得正好，我们才刚吃。”韩计通给陶将军倒了一杯暖身酒，他们也没着急着问暗牢的情况。
陶将军有些拘泥地看了看自己一身脏污，沈破云一句“无妨”，他便坦然地坐了下来。
“我审过了，此人也不肯招供，也是个硬骨头。”饮下杯盏里的酒，驱散驱散周身的寒气，陶将军将杯盏一放，说了一下他这边的情况。
“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我试着提了提那名女子，这名男子的情绪便显得格外激动。”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寻常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对他们这几个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个个都是不拘泥于形的人。
唯有朱绪停了筷，但大家也都没去在意，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商讨着如何解决饷银失窃的风波。
韩计通又给陶将军倒了一杯酒，“这么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密？”
“应当是！我猜想他们共事的日子不浅。”陶将军道，“今早若非见这名女子让我们拦下，他折返回来想要救同伴，这才让樊将军给捉住，原本他可以逃得掉。”
朱绪问：“将军怎么说？”
陶将军看过来，“我只说女子服毒自尽，尸体还躺在后头，若他不肯招供，便是解刨尸体也要查出他们的身份，男子显然愤怒异常，但终究没肯俯首。”
沈破云把饭碗递过，让韩计通帮着又盛了一碗饭，趁着空挡道：“尉迟通乃是狼奔军将领出身，训练出来的暗人必然也不一般。”
“可恶。”
陶将军有些气馁，他自问审人的手段也不弱，可也少能碰到这样硬的骨头。
朱绪淡淡道，“看来只能让阿月出手了……男子只知女子在最后一刻服毒自尽，但并不知晓后续的情况，阿月假扮女子入暗牢救人，男子见到‘阿月’，多半只会欣喜，不会想多。”
他说完看了一眼沈思月，见她吃饱放下筷箸，动手给她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
“只是要做得逼真，阿月恐怕得吃点苦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