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四维一边从床榻上下来，一边开口问道。
他说着走到桌子旁坐下，示意老掌柜也过来坐，随后又提起茶壶给自己跟老掌柜倒茶。
老掌柜也没客气，走到桌边朱四维对面挨着个小凳一屁股坐下，然后说道：“你们今天白天在那家扬州菜馆是不是得罪人了？实话跟你们说，你们得罪的是陆府的管家，而陆家是本地八大盐商之一，这八大盐商个个富可敌国手眼通天，跟知府大人都经常往来，那是能随时能调动府衙的差役拿人的！说不得明日就会有知府衙门的人过来拿你们！”
朱重阳闻言窝在被子里咯咯笑：“老掌柜，你们知府衙门的人可拿不动我们！”
老掌柜闻言只当朱重阳小孩子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轻重，苦笑着摇了摇头：“老朽说的是真心话，你们切莫不当一回事！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你们住在本店，是本店的客人，老朽于心不忍你们糊里糊涂地就遭了难，才出言提醒，换做旁人，老朽才不会多这个嘴，给自己找不痛快！”
朱四维瞪了女儿一眼，对老掌柜笑道：“您老是热心一片，我们自然领情，您老放心，我们会注意的，这样，您老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坐着喝喝茶，跟我详细说说你们扬州的八大盐商！”
朱四维说着也在桌前坐下，亲自提起茶壶给老掌柜沏茶。
老掌柜有些犹豫：“这大半夜的，老朽身体不好，该回去睡觉了，而且也不好打扰客人太久！”
朱四维心思通透，喊了门外的纪纲进来，从他那里拿了几张宝钞拍在桌子上，冲老掌柜笑道：“不让您老白费唇舌，咱们先聊这些钱的！”
老掌柜眼睛一亮，满脸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一抹干笑，搓了搓手似在婉拒：“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说书的还有个赏钱呐，您老就当说书了！”
老掌柜笑道：“那老朽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将宝钞拿起来瞄了一眼，然后笑容更甚了。
等把宝钞收进袖子以后，他张嘴道：“这八大盐商啊在前元时候就有了，他们以前就拉拢了一大批江南道的蒙古贵族，到本朝洪武皇帝开国建制以后，他们的势力就更甚了，这扬州府明面上是朝廷是知府老爷当家，实则是这八大盐商当家！这些人互相联姻，然后又以金钱开道，几乎将扬州官场、士绅方方面面连成了铁板一块！”
说到这里，老掌柜左右看看，似乎怕被人偷听到，然后才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听说啊，知府老爷也跟盐商们做生意呢，他们一起私吞倒卖浙西官粮，收益颇丰呐，咳咳，当然，老朽也只是听说！”
朱四维听到这里脸色阴沉：“陛下对贪官污吏施以严刑峻法，甚至不惜以剥皮实草震慑，这些人竟然还敢作奸犯科，当真是不怕死吗？”
老掌柜嘿嘿笑道：“自古财帛动人心嘛，再说，人家朝堂里肯定也有人！”
不得不说，老掌柜十分健谈，老嘴一直巴拉巴拉说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才起身告辞。
等老掌柜离开以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朱四维脸色阴沉，纪纲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就连朱重阳都老实了许多。
“这扬州的锦衣卫也有人被八大盐商收买了吧？”朱四维把玩着茶碗，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虽然是疑问句，但却说得是肯定语气。
“否则以他们刺探消息的能力，不可能发现不了扬州这些腌臜事，而事实是朝廷对此一无所知，那只有一种可能，消息并没有传回到锦衣卫指挥使司，所以陛下不得而知！能一手遮住扬州的信息汇报，说明此人在锦衣卫内职位不低，最大的可能是江浙锦衣卫千户所的百户千户们，而后镇抚司也有可能，”
纪纲唰的一下冷汗都下来了。
扬州官商勾结倒卖官粮虽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但是对于皇爷来说，什么事情都比锦衣卫被渗透更无法忍受。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是皇帝耳目的延伸，结果这耳目居然被人拿银子堵住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以预见，扬州的事情传到皇爷耳朵里以后，那些盐商和贪官自然无法幸免，但是锦衣卫同时也会面临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