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天边挂起了一道彩虹。
严旬安一会看看高瞻，一会看看结婚证，又一会看看外边的好天气，头扭来扭去的，两只眼睛根本忙不过来。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开心起来。
连带着高瞻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毕竟情绪这东西本就容易传染。
半年未归，家乡又大变了个模样。
村口刻着村名的石碑巍然，边上的百年榕树下围了一圈以供休憩的石凳，几个老人正在摇扇唠嗑，眯着眼睛盯上了豪车，又指指点点的了，道路宽大干净，太阳能路灯沿途整齐排列着，路边竟然还种了些精心修剪过的花木。
高瞻心里颇是诧异，他孤身一人，日常开销少，所以大学毕业后每年都给村里捐款修路修祠堂等，数额不大，但也不算小。他大致了解：村里的人口数量少，也没听谁突然就发家致富了，上头拨款也没大手笔，如今变更竟这么大。
想着想着，高瞻不由的，将视线放在了旁边的人身上。
“老公。”
高瞻移开眼。
这个称呼当真听着有说不出来的别扭奇怪。
黏糊糊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
“别这么叫。”高瞻再次道。
“可叫你高瞻多生疏啊。”严旬安就想要个独一无二的昵称，“而且我们结婚，本来就应该叫你老公的了。”
高瞻无言以对。
回到了那幢小楼。
钟鸣搬着行李跑上跑下，高瞻则让严旬安喷防蚊液，将她安置在院子阴凉处，再进屋整理东西。
二楼的主卧终于得见天日，自从回家计划敲定，高瞻便询问了严旬安的意见，将她用惯了的床上用品、家具等东西都备份让人送回来，屋里卫生也顺便做好了，只高瞻觉得总要自己亲手擦擦桌子，拖拖地，清清灰才算是真正干净，因此没让严旬安先进来。
“你先歇息吧。”
严旬安坐在床沿边上，正以女主人的姿态“挑剔”着属于这间她与高瞻的房间，闻声连忙看过来问：“那你要去哪？”
“下去做饭。”高瞻说。
现在下午四点多了。
高瞻要准备白切鸡、饭团等祭拜的物品。
严旬安还没明白他的用意，蹙眉道：“用不着这么急。”
高瞻不为所动。
严旬安也不多言了，跟着他下楼。
“你出去坐着。”
厨房小，通风条件不好，一开火就闷热。
“嗯，好。”
严旬安只得退出来，打开立地式电风扇，不知用了多少年，哐啷哐啷的摇头响，风还挺大的。
高瞻熟练的将已经在镇上拔毛剥得光溜溜的鸡与内脏洗净，放在锅里炖，又淘米煮饭，炒了一小盘花生，又把在s市买回来的糕点一半装盘，找出专门用来盛放祭品的绿色编织篮子擦干净。
严旬安这才知晓高瞻在做什么，收敛起了亢奋的心情。
高瞻现在应该不大开心，不，他从计划要回来的那天就难受，只是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
“我也要去。”
眼见着高瞻收拾好要出发，严旬安忙道。
“路不好走，你在家等着吧，我很快就回来。”高瞻拒绝，他从未想过让她去祖坟地，最多结婚的时候拜一拜祠堂便行了。
“路都修好了。”严旬安脱口而出。
两人皆怔忡。
主卧的两个窗户是南北向的，而坟地在西边，高瞻打扫主卧时开了窗，但没探出头多看，自然也没注意到那边已经修了路。
严旬安知晓了，但从她这反应来看，不见得是刚刚才知道的。
“是你捐钱修的路？”
不仅限于这一条路。
虽说问话，高瞻却是陈述的语气。
藏不住了。
严旬安承认道：“是。”
高瞻敛眉，沉默了片刻。
严旬安担心他生气，解释道：“高瞻，这些都是我自愿，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高瞻打断她的话，“那就一起去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也不会改变什么。
钟鸣当然也要跟着去，帮忙带把锄头跟镰刀。
果然如严旬安所言，泥巴路换成了水泥路，虽不宽大——也没法宽大，两边都是田地，走起来舒服多了。
小桥修葺一新，桥上筑了栏杆，胆小的孩子不用再担心会掉仅没膝盖的溪里，小溪潺潺流水，清澈见底，竟还看见一个亮晶晶的发夹，不知其的主人有没有因为遗失发夹而伤心的哭鼻子。
“高瞻？”
严旬安唤回失神的高瞻。
高瞻没再看窄窄的小溪。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小溪流淌了数十年，很多人却已经不在了。
乡下坟墓不兴贴照片，虽然怎么都不会忘了具体的位置，但高瞻有了钱，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家人永久栖息之所如其他小土坯一般难以辨认、终年荒草漫长，修缮了一番，又不过分突兀。
高瞻要清理顽强的从石缝中钻出来的杂花杂草，这不用严旬安插手，连钟鸣要协助都被他拒绝了。
严旬安撑着伞给他遮太阳，看他热得满头是汗，汗水积聚在他眉睫，似极了泪珠，严旬安抬手要帮他擦去，他侧了侧头，自己一把抹去汗，嘴角抿得紧紧的。
连在一块的三座坟前面，都摆上了香烛等东西，高瞻将装着糕点的往最右边移了一下。
那边睡着他的妹妹阿怜，阿怜喜欢这些糕点，大学期间郑昭从z市带过来给他，他又拿回去给阿怜吃，她很喜欢这甜而不腻的滋味。
纸钱在烧，灰在飞舞。
火有些大。
迫得高瞻眼眶滚热。
严旬安蹲在一边，隔着火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脸上有灰。”
高瞻抬手往脸上擦了擦。
“左眼下方。”
高瞻终于拭去，眼与脸都干干净净的了。
“你先回去吧。”
严旬安摇头，她不要把高瞻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会不晒了。”
方才他就用天气晒不宜在外待太久的理由让她回去。
是啊，下山了。
高瞻回望着茫茫稻田外的最后一道日光，如一条细红线。
待到天彻底暗了下来，三人才启程回去，高瞻张罗着吃的，表面看似正常，但严旬安能感觉到他的精神恍惚，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