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中学算得上是重点中学，历年一本率也有九十上下，但班里的作业除了刚入学那会儿，一向是不怎么收得齐的。因为老师佛学生懒，加上这帮老油条早就掌握了一手考前突击拿分的绝技，给家长交差的成绩单也总能马马虎虎过得去。
换句话说，日常不交作业的除了路棱其实还有好一票人，但是大家一来大多会意思意思补交一下，二来像他那么明目张胆不交作业成绩又一向高高挂在走廊红榜上的毕竟是少数，或者说据高一六班同学们所知仅此一人的存在。
路棱从沙老师口中得知李纳纳的存在，才意识到在他不走心的观察里，几乎从未看到过李纳纳写作业，但是因为老师们没有找上门过，也就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发现过这件事情。
他这才想起来对于李纳纳需要记忆的科目都不行老师们也没有任何意见，上课也从来不点她，而李纳纳不热衷于集体活动比起路棱有过之而无不及，路棱会顾及整个班级的和谐稳定，但她不会，她运动会之类的活动都是直接不出现的，上课时间也经常能看到她的位置空了出来，这学期开学更是直接请了两个星期的假，班上一直以来的传闻是她身体不是很好。
所以李纳纳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可以说是极端微弱了。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很有问题，老师为什么会默契地不管她？为什么沙老师会特意提到她……？
根据路棱的判断，老师放弃她这个选项被直接排除，因为北海中学的老师都是哪怕再随和，也会在大方向很负责的好老师，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在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后只有一个答案——老师们相信她能通过竞赛获得入学资格，或者至少这一年的不学习不会对她的将来产生太多的影响。
但是根据路棱的观察，从两三个月前开始李纳纳开始规律性地来上学，也会去参加她之前永远请假的军训一类的活动，原本一直苍白的脸色加上有点阴郁的气质渐渐有了些生气，换句话说看起来更普通了。
这是同学一年以来路棱对李纳纳的所有流于表面的观察，其实远没有在草垛后方“李纳纳”面无表情地对着他射击那次来得浓墨重彩。
路棱提出借卷子的请求后开始观察李纳纳，发现他可能观察得比他预计的还要流于表面。
“卷子？”李纳纳抬眼看了路棱一下，问。
“沙老师说如果我想要学校物理竞赛班的卷子的答案，可以找你。”
李纳纳在她背着的毫无特色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大沓卷子，从里面翻找出了和别的灰白或者米黄不一样的一摞雪白的a4打印纸，放在了桌上，然后又埋头自己眼前的练习册。
打印纸上夹着几张北海中学日常印卷子的灰色再生纸，纸张时好时坏，印制也算不上清晰，路棱一张张摊开拍照，发现灰色的都是近两个月的，而和沙老师给他打的一样的a4纸卷子则是再早些的，从去年九月到两个月之前的都有。
卷子上面几乎所有的题都是简单地就写了个答案，是李纳纳那说不上端正的字，敷衍得就像是从标答上抄来的。只有极少数的题目有在标号和关键词上的随意圈画，旁边附上把卷子上别的题都盖住的好不讲究的计算过程。
路棱拍着，心想难怪沙老师叫她来找李纳纳要答案，卷子一张不少完完整整，偏偏卷面又干净得和标答没什么区别，他几乎把整摞卷子翻完拍好了，也才看到不到两位数的批改痕迹。
如果没有批改意味着都是做对的。
路棱把卷子给李纳纳推回去的时候想到这个，然后就看到了她连草稿都不打的做练习册的状态。
“谢谢。”
李纳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看了一眼确定卷子的顺序没变化，重新塞回了包里。
周末的早上咖啡店的人到九十点才渐渐多了起来，但因为路棱和李纳纳在的那个方桌两个人一直在埋头写东西，桌上空余的部分也摊了各种卷子和参考资料，也因为店里没有满到一位难求，倒是一直没有人坐过来。
因为离居民区比较近的关系，这里来写作业的中学生，来看书看资料的大学生，乃至工作的上班族都很常见，店里一直很安静，偶尔才会有低声交谈的细微声响。
路棱从高中物理总复习的书里抬起头，活动一下肩颈，发现李纳纳还是他之前看到的姿势，只是很明显的在写的习题册上，翻过的页数明显增多。
如果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他所观察到的李纳纳，那就是“稳定”，看着毫无存在感也毫无特点，但是不论周遭环境如何，不论过了多久，她都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稳定状态。
如果校内的对手都是这样的存在。
路棱想到这个，又看到自己面前的高中知识点总结，觉得这个物理竞赛任务的难度可能比他一开始预计的要大上不少。
高中物理竞赛周期较长，从最开始的校选拔赛到最终的国家级，乃至世界级，需要一年有余，因此不可能有高三才开始参加的存在，参加者都是高一或者高二学生，而这其中，高二学生有更大的优势。
第一是他们学得久，第二是他们的高中物理都已经过过一遍了，很扎实。
说是高中物理竞赛，但其实但凡比赛级别高一点，不论是出题还是批改都是名牌大学的老师乃至教授完成的，会涉及到很多的大学才会接触到的物理知识，而高中物理知识是一切的基础。
高一的学生，高中物理还没学多少，要是像参赛，就首先需要自己或者跟着拓展班竞赛班学完高中物理，然后再去接触大学物理。
普通高中生路棱同学一直觉得自己成绩还算是不错，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成绩不错是有限定范围的。
而一向不起眼的李纳纳，其实一直站在他的限定范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