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之中,荒草丛生。
河晏躺在床榻上,不断发出笑声。
金鉴信步而入,身后跟着赵秀。
河晏本来装疯卖傻,睁开眼睛,发现是他,顿时就绷不住了。
“怎么是你?她不来吗?”
金鉴随意寻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坐下:“她怎么会见你?事已败露,她再听见你的名字都觉得恶心,遑论见你。”
“何况,就算她想来,我也不许她来。你生性本恶,一定预备了许多锥心之言,来伤害她,坏她的心境。”
他那个亲妹妹,不过看着坚韧罢了,实则心软又脆弱,像泥捏的一般。
金鉴揉揉眉心,河晏一见,浑身上下都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真的是像!你们才是亲兄妹,就连这个说话言语的神气、动作都像。”
金鉴轻嗤,对她的挑衅不以为意:“嗯。说吧,你如何投靠了广陵王?”
河晏震惊的瞪圆了眼睛,不断摇头:“我是南岭圣女,与广陵王有什么关系?”
“你明面上是南岭圣女,与南岭王情谊深厚,实则,是广陵王的人。南岭王本来只想送你进京,谋夺些好处,你却借他的名义行刺“。”
“说吧,今日你若得手,该如何知会广陵王?”
“广陵王人在南方,他如何抢占先机,赶到京城?”
河晏别过脸,闭口不言。
金鉴叹了口气:“毕竟你我做过十余年的兄妹,我也只恨从前困于血亲,没有对你严加管束,才白白害我失了沈藏晖。他若还在,南狄早就划入我大荆版图之内了。”
赵秀手指上套了一个黑色的长指套,猛地伸手,刺入河晏伤口之中。
河晏疼的死去活来,根本坚持不住一时一刻,趴在地上不断哭喊。
赵秀倾身附耳,听见她在喊“母后……太子哥哥……皇帝哥哥……”
赵秀抬起头,看向金鉴。
金鉴眼神是冷的,不含一丝温情:“继续。”
赵秀便动了大刑。
等他一轮手段施过,河晏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也不再喊“哥哥”,小声啜泣。
“母后救我……救救晏儿……”
赵秀将披风解下,裹在她身上,柔声劝道:“河晏姑娘,你曾是公主,陛下和太后对你何尝没有旧情?如今事已败露,你何必顽抗,消耗太后娘娘所剩无几的怜惜之情?”
河晏胡乱抓着他的衣裳:“疼,真的好疼……”
赵秀温柔的摸摸她的头:“说吧,全都说出来,就不会疼了。”
河晏含混道:“骗我,都在骗我……是我害死了沈藏晖,我知道哥哥,我怎么胡闹都行,但沈藏晖是谁?是哥哥期盼已久的将帅之才,我的身份也瞒不住了,我只能逃走。一旦我的身份败露,母后和哥哥都会抛弃我……”
金鉴并无耐心,与她述说旧日温情。他没打断河晏,却也没听进去,直到河晏说到,她逃走之后,意外碰见了广陵王。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王爷,他见我有几分美色,我便装作记忆全无,做了他的外室。”
金鉴并不意外。
河晏自幼骄纵,是吃不得半点苦的。什么坚持、贞洁、风骨,荡然无存。
“后来,我有了孩子。”
河晏说到这里,神色比刚才受刑过后,更灰败了,如同死气坠在鲜花上。
金鉴这才有了几分意外之色。
河晏张了张口,想说她是如何挣扎,从最初的不想要到接受,又如何九死一生产子。可看着金鉴漫不经心的神色,她什么也没说。
“这个孩子不是我喜欢的,可朝夕相处,我……后来,广陵王带走了孩子,露出真面目,要我回京替他打探消息,不然就杀了那个孩子。”
金鉴并不意外:“嗯。广陵王是个老狐狸,你想骗他并不容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的身份,你想继续锦衣玉服,他想要个眼线,将计就计罢了。”
河晏自嘲的笑了笑:“是啊。男人眼里,野心才是一切,可笑我还真以为凭借美色就能衣食无忧。我当然舍不得孩子,可那时我也不敢回京,恰巧半道上出了事,我阴差阳错又去了南岭。”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出卖美色不算什么,我在南岭过的还不错,起码比秦楼楚馆那些低级货色好多了。后来广陵王打听到我的消息,送来孩子的襁褓,叫我借此机会进京行刺……”
金鉴已全无耐心:“倘若得手,你如何联系广陵王?”
河晏抬眼看他,过了许久,才道:“从我进京,他便暗中出了封地,在离京城不到五十里的一个小镇子上等待消息,不出两个时辰就能赶到京城。”
“我若得手,太后必定封锁消息,我会在沿途寻找机会,将此物留在宫门口。”
赵秀从她手里接过手绢,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是一件婴孩肚兜,针脚粗糙,却繁琐复杂的绣了五毒兽。
金鉴捏在手中瞧了瞧,淡淡道:“新生儿肚兜上绣五毒兽,寓意百毒不侵。你对自己生的,倒是还有两三分真心。”
当夜,城门先起杀声,随后城中好几处都起了烽烟。
冷潇湘守在宫中,陪伴太后。
太后靠在榻上,见她面容如玉,虽则神色淡漠,与自己并无什么母女亲情,但在这样的时刻,她依然陪在自己身边。
太后缓缓吐出口气。
这个孩子,与养在她身边的那一个,始终是不同的。
凌晨时分,尘埃落定,金鉴亲自回到宫中,只说了一句话“诸事已定”便匆匆离去。
赵秀来问:“太后,娘子,冷宫里那位该如何安置?”
又道,“广陵王受了重伤,大约就是这两日的事。但河晏姑娘苦苦哀求,想见太后一面。”
太后立即道:“不必见。”
赵秀又问:“她苦苦哀求,说自己有个孩子……”
太后怒气翻腾:“她有一个孩子?她可曾记得,她是如何对待哀家的孩子?她是个又毒又蠢的坏胚子,自幼被人调换,当了公主,占尽好处,还要害我的孩子,有什么颜面求到我面前?”
赵秀一直低眉垂首,出去前却骤然抬头,看向冷潇湘。
太后一怒之下,砸了茶盏:“滚!”
赵秀刚走,冷潇湘便借口离开。
太后气息不平,闭目道:“那小畜生还敢抬头?当我不知道他那些龌蹉心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