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呼呼不停,屋内烛光摇曳,纪念玖从酒楼回来,先把为纪氏准备的饭菜送过去,与她闲聊片刻,见她吃得挺香,气色也渐好了些,纪念玖心中松了一丢丢气。
从纪氏那回来,她就一直坐在铜镜前,观察着自己额头的伤势,如今纱布已取,伤口也已经完全结痂,想来再过几日,等它自然脱落,就完全好了。
见夜色深,纪念玖轻轻吹灭烛光,起身摸黑走向床榻。
外面风声萦绕耳旁,上了床榻,纪念玖闭着双眸,放空脑袋,困意来袭。
“叩叩……”
突然,一阵敲门声,在快要进入梦乡的纪念玖耳畔响起,仿佛震耳欲聋的雷声,让她一下子清醒了,她有些烦躁,深深呼出一口气,耐着性子出口,“谁呀?”
“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念玖反而起了想要逗逗他的兴致,让他打扰自己睡觉,“你?你是谁?”
门口背着风而站的庆俞:“……”
半晌,外面的人悠悠开口,“庆俞。”
纪念玖闻言,低声笑了笑,穿上衣物,起身开门。
木门被她半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纪念玖双手扶住门,微微扬眉,语气带着玩味,“你深夜敲响你家掌柜媳妇的门,就不怕你家掌柜知道。”
闻声,庆俞圆圆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开口辩解,“你休要胡说。”
此时他后悔了,早知不来了。
“你只是名义上的,掌柜也没有承认你,”庆俞红着脸出言反驳。
纪念玖见他这副模样,轻轻“啧”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家掌柜的媳妇,就算名义上,那也是啊。”
庆俞瞪红眼眸:“……”
“这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纪念玖见状,也不逗他,他发现庆俞不识逗。
庆俞深呼吸一下,平复一下心情,想到纪念玖说的确实也是实话,是自己唐突了。
“就是……”庆俞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倍感难为情。
纪念玖轻撇他一眼,似看出他心思,“你看外面秋风萧瑟,不然咱俩去屋顶聊会?”
话落,庆俞一顿,也松了一口气,因纪念玖说的话正合他意。
俩人拿起楼梯,放到房屋的墙面上,一个扶着一个往上爬,月光下,映射出俩人的身影,仿佛两个孩童在打闹。
院中的树木,随着风而大张旗鼓地摇曳,似嫌弃一般,把树上发黄的叶子都摇掉,在飘落在地上,找到它最后的归属。
俩人上了屋顶,抬眸望向那一轮明月,目光深沉,似透着月光看到其他人或事。
“其实我找你,是想给你聊聊我今日勾起的一件陈年旧事,今日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睡。”
庆俞缓缓垂下眼眸,眼底带着忧伤。
纪念玖轻言,“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那人银钱吗?”庆俞瞪大眼睛,侧身望着纪念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想要找纪念玖诉说,自己之前是讨厌她的,可能是因为她白日里那一段关心吧,虽是以调侃的方式说出来,但让他的莫名地触动。
“为什么?”纪念玖眸光微亮,神色认真地望着庆俞,顺着他的话反问。
“因为我觉得,他与我经历相似,”庆俞低头,抠着屋顶的瓦片。
纪念玖微微一惊,接着她就听到庆俞接下来的话。
“我祖父因祖母过世,就变了一个人,嗜酒如命,不顾家中一切,我爹挣得银钱既要给我娘看病又被祖父拿走买酒,因此家中负债累累,但是有天,我娘觉得自己是家中累赘,选择自杀了,我娘走后,我爹伤心又伤神,还发愁没钱买棺材,仅是一夜,我祖父跟着喝死在家里。
家中连着去世两个长辈,又无法埋葬,我爹只能去借银钱,乡里乡亲都借了一遍,没有借到多少,没办法了,就去镇上卖粮食店那借了银钱,老板说两个月内把银钱双倍还清就借。”
“所以你爹借了?”纪念玖接话道。
突然想到了现代的高利贷,除非你后面真的能挣到钱偿还,否则它是一条死路。
庆俞点点头,继续,“是的,借了,如果不借,我祖父与我娘的尸体就会腐烂,没有办法了。”
“我祖父与我娘下葬后,我爹更加忙碌,只要他有时间,就去做工,半月下来,整个人骨瘦如柴,精神恍惚,但挣得银钱远远不够偿还的。
期限到了,我爹拿不出银钱,卖粮食的老板,找人把我们家房契、地契拿走,还把我爹打了一顿,走之前扬言说,半月内把剩余的银钱还够,不然把我卖了偿还。”
话落,庆俞顿了一下,仰头望天,眼角微红,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
纪念玖心疼地望着庆俞,她虽是孤儿,但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虽然没有亲人,但生活也没有那么苦,由此可见,那时的庆俞该有多绝望。
“在他们走后,我们没有地方住,只能暂且住在一个破庙里,我爹因被打无银钱医治,两天后,也跟着去了。”
庆俞忧伤道,“就剩下我一个人,家人都走光了,我也想过轻生,但想到我爹的话,只要活着就是希望,有些人想活着都活不了,无论前方路多难,都不要轻生,好好活下去。”
“确实,在逆境里脱颖而出后,以后的生活,定会一帆风顺,”纪念玖赞同道,眨了下眼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个老板知道我爹死了,许是心软了吧,竟然就此放了我们,我一时不知道是恨,还是怨,毕竟人家也没有错,是我们自愿借钱并同意翻倍偿还的。”
“在后来,我看着我爹的尸体一天天腐烂,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去卖身葬父,也正在那时,遇见了掌柜。”
许是后面想到颜笙寒,庆俞一直暗淡的神色,有点变化,“那时候掌柜还小,也就比我大了两岁左右,他与夫人去寺庙祈福,路上遇到我,而且掌柜与夫人都是心善之人,他们见我如此,就出了银钱,找了人帮我把爹埋葬了,而我为了报恩就一直跟着掌柜到现在。”
话落,庆俞低着头,手边的瓦片被他抠得有些光滑,他不在乎纪念玖怎么看待自己,只想找一个人聆听自己的事,说出来,也不是博同情,只是今日碰到与自己经历相似的,让他压在心底的事,像浪涛一样,翻涌上来。
堵在心口,让他难受。
纪念玖听完一阵沉默,对庆俞满满的心疼,眼眶微红,语气微颤,“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我还是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