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立恳,陛下既饶你一命,就该好好夹着尾巴做人,竟还敢在安小公爷面前出现放肆!”
循声望去,来人竟是任重,而他身边那位气质出尘的少年不是疏朝云又是谁?
“今日是县公府的喜事,怎可在主人家如此争吵?”疏朝云即使心中不悦,言语中也没有任何攻击性。
任重与他好似白脸和红脸,一唱一和,他话音刚落,任重便申斥道:“还不快滚?”
“任小侯爷一向好脾气,怎么今日这么大的火气?”众人小声嘀咕。
“任小侯爷最是喜爱他这表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好脾气——”那位知情人似乎想起什么,表情变得难以言表:“呵呵。”
……
这场乌龙最终以吴立恳灰头土脸滚蛋告终。
紧接着,一番仪式后,满月宴正式开始。苏卿如作为主母前去招呼女宾了,走前特地嘱托夫君过来道谢。
任重道:“晋大公子客气了,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这等小人作祟。”
“今日是令爱满月之喜,不宜动粗,”任重拍了拍疏朝云的肩,笑说:“下次再见到此人,我非得把他套麻袋里打一顿,给朝云解解气。”
疏朝云失笑:“他不自重也就罢了,兄长若为他污了名誉,可就得不偿失了。”
任重一脸无奈地看向晋大公子,指道:“瞧,小先生又开始说道了。”
晋大公子虽鲜少见到疏朝云,但常听娇妻提及,对这位教养优良的少年极有好感,也笑道:“小公爷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恨这口气是出不得了。”
“到也未必……”任重摩挲着下巴,不自觉把心中所想说了出口,见二人看向他,才不好意思地清咳两声:“对了,苏三呢,刚才还看到他?”
“喏,”晋大公子大拇指指了指某个方向,“今日本想着介绍卫家妹妹给他认识的。”
只见苏绛坐在苏斐身边,推杯换盏间从容淡定,让人分不清这苏家父子关系深浅。不多会儿,苏绛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对任重略一颔首,远远地敬了一杯。
“卫小娘子貌若天仙,与苏三……倒也相配。”任重看了眼怔怔的疏朝云,以为他在意刚才苏绛的忽略,安慰一笑:“你说是吧,朝云?”
“……”
“朝云?”
“……他要成亲了?”
“他都及冠了,当然可以成亲。”任重被他呆滞的模样逗笑了,“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晋大公子乐道:“只是岳父岳母有议亲的意思罢了,还不知阿绛与卫家妹妹愿意否。”
“苏三有何不愿,他最是喜爱美人了。”任重打趣。
疏朝云闻言,默不作声地看向女眷那桌,方才他未曾注意——这娘子当真如此美貌惊人?
苏绛于他而言,亦友亦兄,是他除了沈灵隐与云秀姑姑外最亲近之人,疏朝云从未预想有朝一日苏绛会成亲,一如他从未料到苏绛会疏离他。
——能配得上苏绛的女子得是什么样啊?她一定仙姿佚貌、澧兰沅芷……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本是喜事,可听入耳中,莫名黯然。
厅中正热闹,奶娘将孩子抱了出来,宾客们笑着逗弄,溢美之词不尽。
疏朝云思及自己到此许久,还没向苏卿如正儿八经地道声喜,实在有点失礼,便也凑了过去。
正逢那小丫头哭闹,谁知疏朝云方到,她便转哭为笑了。
苏卿如还是一如闺中小姐时那般笑意温柔,拉过他的手,拍了拍,扬眉道:“当年的孩童已经长成少年郎了,还是那么招人稀罕,连襁褓小儿也不例外呢。”
“小丫头才是招人稀罕,”疏朝云莞尔:“瞧着像二姐姐,将来定是碧玉妆成、蕙质兰心。”
众妇人讶然笑道:“没想到,晋大娘子竟与小公爷相识。”她们还当是靠县公府脸面请来的这位。
苏卿如笑着解释道:“小公爷自小在宫中念书,与我家三弟——”
“同窗几年,点头之交。”
疏朝云听到这句漫不经心的声音,忽地蹙起了眉头,果然见那人漫步走来。他今天没穿那红得耀眼的官袍,只身还算素净,可眉眼有股总也挡不住的吊儿郎当,一下子就让人将他带入那京城第一纨绔的身上。
众人心想,也是,如此温良脱俗的贵公子,怎屑与这等纨绔与伍。
疏朝云想说什么反驳一下,又觉得没有必要,只觉得鼻尖微酸,强忍着才没有流露出眸中那丝伤情。
他浅笑一下,看起来并无异常,“见到小丫头已不负此行,家中还有事交代,恕朝云先行一步。”
苏卿如终于把惊疑的目光从苏绛身上转移,重新带笑道:“无妨,是姐姐招待不周了。”
疏朝云确实家中有事,不过用不着提早走。他本以为那次留宿之后,二人的关系缓和了,谁知苏绛还是如此疏离冷漠,他猝然再被冷一回,又气又难过。
任重见他回来,明显一顿,低声问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苏绛听不清,只看到疏朝云摇了摇头,然后任重跟上他一道走了。
苏绛把目光收回,对着众人作了下揖,也告辞了,留下一脸纳闷的苏卿如。
疏朝云被任重送回家后便一言不发,直奔去了书房,大概是他此刻心情沮丧得太过明显,惹得一路奴仆都暗想,他们大公子今日好生反常。
疏朝云翻出那把扇子,手指都捏在两端了,却忽然顿住,到底没舍得撕。
——这把扇子是当年京中盛行为好友赠字时,苏绛与他互赠的。
那时与现在差不多,也是二三月的寒春。苏绛大笔一挥,草书行云流水地留下一句诗:“有名闲富贵,无事散神仙。”
疏朝云心想,万一他还留着呢……
可他一团气,咽不下去又不能对别人发,沉思半刻,当即抽了张纸,学着当年苏绛的混蛋样儿画了个圈,又依次加了头、四肢和尾巴。接着,郑重其事地在这王八上,字迹清逸地落了“苏子焉”三个字。
疏大公子自然没忘某人斥他、还罚他扎马步的事儿,于是,又抽了张纸,依葫芦画瓢,这次胆大包天地又落了仨字:陆明谏!
他想了想,默默地把陆明谏那张折好,顺手夹在某本书里。这要是被发现了,以陆恒现在这样,指不定真能抽他。
疏朝云气消了一半,看着桌上的王八“苏子焉”,哑然失笑,自己真是气糊涂了,连这种稚子所为也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