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未跟着那小厮往楼上走。
“先带你去找管事嬷嬷。”小厮解释道，“让她给你挑一身衣裳，再找个人来教你跳舞。”
池未点点头，不动声色得套话：“刚刚听那位大哥说，明天……是……有什么大人物？”
跑腿小厮听他问起这个，顿时就来了劲儿，炫耀似的道：“明天，据说是个大官，好像是什么……什么王爷。”
池未引导他：“可是，摄政王？”
“对对对，射阵王，也不晓得是射什么阵，反正是个大官。”这小厮本身没什么文化，连说错了字也不知道，只依稀学了读音，又想要在新来的面前显摆，大拇指指指自己，大言不惭道：“问我你可算问着了，我在这大堂里接待客人，来往的大人都人了个脸熟，什么王爷将军的，在这楼里，都不算是大官儿。”
池未好奇道：“王爷还不算大？”
“诶，王爷算什么，上头还有人呢。”小厮暗示性得眨眨眼，“那个才叫大。”
池未瞪大眼睛，捂嘴：“你是说……！”
“我也是偶然见到。”小厮赶忙示意他小声些，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得意，“不过好像那个不讲官话，不是咱们这儿的。巧嫣姐姐亲自去迎上楼的。”
池未捕捉到他话里一个关键名字：“巧嫣姐姐？”
“是啊，长得像个天仙似的。”那小厮道，“贼他娘的好看，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她。”
“小哥和她很熟？”
“没有没有，我哪里配。”带路小厮急忙摆手，“就是那些大官儿，想要见巧嫣姑娘一面，都得白银千两，还不一定能见着呢。”
池未点点头，暗暗将“巧嫣”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他有一搭没一搭得和领路的小厮聊着往前走。寻欢坊很大，连廊交错，屋阁相应，池未低着头装拘谨，余光却往两边瞟，在心底偷偷记着地形。
“上边那屋子就是巧嫣姑娘的。”小厮抬手一指。
他们此时正处于一个回字形的中庭处，池未往斜上方抬头一看，有一间屋子装饰的格外豪华，门口的水晶帘与檐角的琉璃灯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诶，有人往那屋去了。”那小厮突然停下脚步，拉住池未，“咱们在这儿看一眼，说不定能看到巧嫣姑娘呢！”
池未听话得被他拉着，心下也想看这巧嫣姑娘一面。
说不定日后这巧嫣姑娘也有什么重要作用呢。
他微微屏息，随着那推门之人的动作望去，心中就是一顿。
门正对着的地方一男一女贴得很近，像是一对交颈鸳鸯。旁边应该还有一个人，只露了一只手出来，手松松得搭在一个眼熟的剑柄上。
那剑柄他认识。
是诸遥的。
那那个男人……是魏涣？
他还欲再看，那边推门的人已经说了声“抱歉”退了出去，门也关上了。
只不过是一瞥之间的场景，池未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魏涣吧？
应该是魏涣。
除了魏涣，还有谁能让诸遥跟着呢？
魏涣说的任务，难道是这个吗？
他今天自从小皇帝说漏嘴之后，一直都在想自己和魏涣的事情。
按照魏钰的说法，魏涣一开始就认出自己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他以为自己是替身，辗转反侧，甚至将姿态摆得很低，魏涣也都默认了，这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对于失忆前的事，从他仅能回忆起的几个片段里，魏涣要么就是在床上不顾他的意愿，要么就是对他大吼大叫，让自己甚至能说出“你就当我死了吧”。
魏涣如今对自己这么好，是想要弥补之前的错误吗？还是想趁着自己失忆，把自己哄回他身边，接着替他办事？
毕竟如果自己是叶听迟的话，真实身份还是很有价值的。
如果魏涣在与他重逢后的这些温柔，都是伪装，那这两年来，他又靠着这些手段，哄骗了多少人呢？
池未不知道。
他只是有些惶然。
本以为终于与尘世产生了联系，却没想到承诺是建立在虚假的隐瞒和谎言上的。就像是漂泊了许久的小船终于将自己拴在了木桩上，一抬头，却发现哪里有木桩，不过是根水面的浮木，而自己仍然无所依靠，漂泊难安。
“对了。”领路的小厮突然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池未正想着魏涣呢，冷不丁被问，脱口而出：“魏……欢。”
“未欢？”小厮照着自己的理解指点道，“听哥哥一句劝，这名儿不吉利。待会儿嬷嬷要是问起来，就说叫尽欢好了。”
他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我常听老鸨说什么宾主尽欢，来的那些官儿都高兴。你叫这个，肯定讨人喜欢。”
池未低声道：“既无来处，又失归途，何以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