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很寂静，除了几声鸟鸣，几乎只能听到马蹄声。而此时谭凌允手中拽着缰绳，就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两个人的呼吸声有些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喻峤还是偏着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等到眼中的泪几乎掉的差不多了，才转回头，眯着眼睛一笑。
“那要不你给我擦眼泪？”喻峤嘟囔着，她声音很小，接着又迅速补了一句，“谁哭了，我没哭。”
喻峤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神，只微微垂着眼睛，看着谭凌允细白修长的手指。
那手指还是拽着绳，只是好似紧了紧，片刻后突然松了手。
身侧的马蹄好像动了动，地面发出咚咚两声，谭凌允也伸手拽住了自己马上的缰绳，像是要走。
喻峤松了一口气，听到马蹄声响时，手指却虚空地抓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却终究没有抓住谭凌允的衣摆。
喻峤定了定心神，安慰自己这件事情就这么掀过去了，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谭凌允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怔愣在原地，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身侧谭凌允的衣摆，还挂着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
原来谭凌允只是调整了马头，让自己微微侧过身，好擦掉喻峤脸上的泪珠。
手指在脸上刮过的触感很奇妙，喻峤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也有一些抖。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喻峤脸侧，有一些痒。
茫然中，她好像听见谭凌允微微叹了口气。
山林中无端起了风，叶子沙沙作响。不远处已经能够看见他们之前住过的客栈。
喻峤却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数学竞赛失利，当夏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时，她却没精神地一个人趴在桌子上。
眼睛有点干涩，鼻子也有点酸，但是她还是一直忍住没哭。
直到窗户被人敲了两下，一块大白兔奶糖被人递了过来，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
“怎么啦？”
看字她就认出了是谁，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这张纸条，一直憋住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可她却硬要红着鼻子说没事。
喻峤恍然记起，他们在自在门初见之时，喻峤站在凌云阁看着窗外的瀑布。
而谭凌允伸手递过来的，也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当时那个糖纸她还特意塞进了袖子里。
当时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如今看来可能触动了神经里某个敏感的开关。
喻峤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体已经替她做了。
她回过神，谭凌允已经收回了手指，只是手指指弯处还有一些湿，喻峤知道那是她的眼泪。
谭凌允嘴角弯了弯，手绕过喻峤的腰，替她把住绳，轻笑：“走了。”
留下喻峤一个人懵在原地。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啊！
客栈的小二照例站在门口迎客，看见两人过来立马大大咧咧地打起招呼：“歇一歇，喝口茶嘞！”
等到走近了，小二才认出是上次那两个仙人，立马甩着白毛巾过去：“原来是二位，上次你们来了之后，清泉镇就太平多了，镇里的人都感谢你们呢！”
他说着，突然发觉喻峤眼睛不对，便问道：“这位仙君眼睛怎么了？怎么像是哭过了。”
谭凌允偏头看了一眼喻峤，拦住了小二的话头：“无妨，是我惹她生气了。”
话音不重，却在喻峤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小二顺势安慰了几句，接着将两人领进屋，大手一指，指着客栈大堂正中央的一个画像，说道：“实不相瞒，因为你们住了我们客栈，我们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因此我们掌柜的就说给二位画张像，挂在这中间好震妖邪。”
喻峤仔细去看那画像，能看出来是个山野画师画的，画工并不精细，但是用色十分大胆。
画师应该也是没见过两人长什么样，便顺着几个小二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一点想象和艺术加工，就这么画了这幅像。
……只是艺术加工可能有点多。
画面中的谭凌允穿着大红色衣袍，怀里抱着一只猫似的的玩意，面具遮了左边半张脸，而右边半张看起来冷恹恹地。
喻峤贼被花里胡哨的金色面具遮了右半张脸，手里拿着一把银色佩剑，站在谭凌允身后。
谭凌允悄悄冲喻峤说：“我感觉把我画丑了。我有这么冷淡吗？”
喻峤无语片刻，刚想说话，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嗓子还有点发涩，便只点了点头。
谭凌允又问那小二：“我们上次来时，并没有戴面具，为何这画上要画上金色面具呢？”
“画师说了，仙人向来是不用真面目示人的，画上要画上面具，才有仙人的感觉。”小二说着，又拧了一下毛巾，“其实我觉得他也就是找个借口，我瞧着那画师不太会画脸，如今二位来了，刚好可以比对比对，看脸最多也就六分像。”
谭凌允笑着去抚了一下那画：“不用拜我们，你们想过什么日子，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小二急了：“可是……”
谭凌允慢慢悠悠地说完了下半句：“不过你们若是喜欢，就挂着吧。对外就不必说是我们两人了，这也忒不像了。”
谭凌允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
小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正事：“二位仙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谭凌允左摇右晃地看了一阵，回头冲小二说：“可否借厨房一用？”
喻峤莫名其妙地看着谭凌允，她眼底还是有些红，抬起眼睛去看谭凌允时，显得可怜巴巴的。
谭凌允缓缓踱步走回她身边，问道：“想不想吃火锅？”
喻峤愣了片刻，立马狠狠点头，接着眼巴巴地看向谭凌允。
“你吃辣锅吃白锅？要不吃鸳鸯？”谭凌允继续问道。
“都行，”喻峤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她停顿了片刻，怀着些隐秘的心思，最终说：“鸳鸯吧。”
客栈虽然小，但是厨房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喻峤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边，看着谭凌允跟着小二进了厨房。
他先拎了一口合适的锅出来，接着回身问小二：“这次吃饭不要钱吧？”
这对他们真的很重要，毕竟自在门真的很贫穷。
小二摆摆手：“仙君这说的是什么话，别说这顿饭，就算在这住上一年我们掌柜的都不会要你们钱。”
谭凌允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小二隐隐约约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只见谭凌允亲手配了火锅底料，辣锅里各种调味更是不要钱似地往里加。
当然，也确实不要钱。
他认真做起事来的样子很好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种种瓶瓶罐罐里穿梭，然后又精巧地调出绝妙的配比。
等那一桌冒着白气的火锅被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时，小二都惊讶了片刻。
他趴在锅边使劲闻了闻，叹道：“好香。仙君不仅只会捉妖，竟然还会厨艺。”
大堂里的食客都被香气吸引了过来，看着那口煮着各种奇怪东西的锅，问道：“这是何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