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在外面看到的我吗？不过，一团雾气罢了，真正的我，也从未离开过这里啊。”
“从未离开过这里的意思是…你一直在这里，从你死后就被困在这里，再也没有离开过？”无妄对眼前医者所说的话有些诧然疑惑。
“这个阵法归其根本不过是团汇聚的执念罢了，人死了，滔天的苦恨附于魂上不得超脱便形成了场，拥有相似场的魂魄先是会互相聚拢吸引做一团，然后为了得到更多的能量而再蚕食掉其他的魂魄，通过蚕食其他同伴的力量继续得以存续。”
“苦恨愈深重的魂魄最初的能量也就越强大，也就能更容易的吞噬掉其他的魂魄，吞噬得越多场就越强就能吸引更多的饵料……如此循环不绝。”
医者耸耸肩神情有些无奈而怅然继续道，“本以为如此下去就可在死里逃出一条生路，可是我错了，死就是死，哪里有什么生路，吸纳再多也一个是死气啊，无论力量有多强，哪怕强到可以单凭意念就能化形去干预那个生者的世界，终归也逃不开，逃不开一个死字带来的桎梏，离不开死去的这个地方。”
“这就是你摆开邪阵，纳生换死的理由吗，你一身医者装扮，医者本该是仁心的，你为何会沦落如此？”
医者眼神中带着几分淡漠和麻木的看了无妄片刻又望望天，低声喃喃道“如果你经历了我经历的，你一定不会这样问，不过，我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因为时间已经到了。”
随着这一声低喃，天穹上镶嵌着成百上千双的孩童的眼睛，从最初空洞的瞪着注视着一方穹顶下得二人，忽然就皆弯成了勾勾的月牙状，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如果放在平常，孩童眉眼弯弯，笑意盎然，自然可爱烂漫，可是放在此情此景下，这份笑意却既显得诡异又恐怖，像极了棺材铺子里涂抹着艳艳的红唇和红红的脸蛋却难掩鬼气森森纸扎娃娃，不仅没有生气，还十分的让人背脊生寒。
然而，如此未罢，自穹顶之上而始，从结界四面八方传来数不清的孩童咯咯咯的嬉笑之声，这笑声也十分怪异，听得只叫人耳鸣发聩，头晕目眩。
无妄本就灵魄受损，一下也再撑不住曲着身子扶额干呕起来。
“别挣扎了，好好享受这美妙的过程吧。”医者神情恢复了慈爱，双手合拢，像是表达着某种美好的祈愿。
“享……享受什么？”无妄脸色涨得发红气喘道。
“死亡不应被看做是终点，而应被看做是起点，你我都将成为新的你我，再最后看自己一眼吧，和自己好好告别也和这个不堪冷漠的世界告别，然后和我一样去接纳新生的自己。”
医者好像在回答无妄，又好像只是在自顾自的说话，实在是让无妄不知其所谓，再加上刚刚医者说的什么时间到了，无妄心里有些慌，不由得难受着眉头紧蹙道，“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小爷我、听、不、懂、”
几乎是在尾音落地的同时，只见无妄手中的碎月剑影登时便嗖得飞出横在了那医者的脖颈之上。
“若真由你说的，这个阵是由成千上万的死生执念所汇，我短时间内确实破不了这个阵，可是我还能杀了你，阵法强，但到底你却不过是个只敢故弄玄虚藏头露尾的鬼魂罢了。”
医者丝毫没有被横贯于脖颈的利刃所影响，反而像是配合无妄演一场滑稽非常的戏一般佯装惊恐但是表情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嘲讽之意，合十的双手轻轻的鼓起掌道：
“你说的真不错，我十分赞同你的说法，并且十分敬佩你的自信呢。”而后不疾不徐的取出来一根银针，在自己的指腹上扎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血滴随意落到了水银镜流中。
“就是不知道你在看到后面这些还能不能这样自信。”
只见脚下的水银形成的巨大镜面顿时起了变化，镜中这方天地的倒影渐渐混沌模糊，而另一个地方的景象在镜面中愈发的清晰。
那是无妄在湖底的壁画上和与婴灵通感时都曾经看到过的蓄血之池，其规模，形制，祭祀方式，都别无二致，唯一不同便是参与祭祀的人成了新的面孔。
“你想拿这些孩子的命来威胁我？”
“不不不。”医者温柔慈爱的摇了摇头，我要你看的其实是另外一些东西，“比如…”又一滴血珠坠入水银河中。
水银河泛起圈圈的涟漪，其中的景象也又起变化，大环境依旧没有变，但是镜中的景象似乎是转变了某种视角，而视角中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
“是玄静！”
玄静身边还有一个模样清秀可爱，头发盘束着，像是小道童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双眼空洞的跪坐在地上，明明颇有灵气的竟像个小木偶，整个人都呆呆的，像被抽干了神气。
再看玄静本人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极为艰难的抉择，面容憔悴而苍白，紧咬着已经干渗出血迹的唇角，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着抖。
“玄静！玄静！你怎么了！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玄静！”无妄试图和镜流那一面的玄静交流，可是当然是无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