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正盘着腿端坐在车厢里打坐，那一身素白宽袍，瞧着倒真如道袍一般。她阖着眼闭目养神，听罢陈嬷嬷的话，眼也未睁，徐徐吐出心中一口浊气后，淡淡道：“嗯，那就快些上来吧。”
其实赵夫人本也没等陈嬷嬷许久，估摸着只有一刻左右。赵夫人是知道陈嬷嬷有时也会找个地儿偷懒休息的，念她跟了自己多年，便也从来没计较。
只是这次陈嬷嬷竟一个招呼也不打，平白无故连个人影也不见，她从虞真观听完课出来时没见着她，待下山了问驾车的小厮，仍是没见着她，赵夫人想到此，又淡声道：“下次不可了。”
陈嬷嬷面又僵了僵，随即诺诺地应道：“是，夫人。不过奴婢就不上马车了，奴婢这一身衣裳实在脏得紧，怕污了您的垫子。”
听到她如此说赵夫人才睁开眼睛朝陈嬷嬷看去，只见她衣裳裙摆之上都是泥点子，早晨梳得整齐的发髻也乱了，上头还沾了几片枯叶，瞧上去确实像在土坡上滚了一圈回来。
赵夫人这下也不怀疑陈嬷嬷是去偷懒去了，看样子她当真不小心从山上滚下去了，于是她便道：“那你和阿坤一道坐外头吧。”
阿坤就是今日给赵夫人驾马车的小厮，陈嬷嬷对赵夫人笑了一下应下，放下车帘子便和阿坤挤一块坐了。
待马车又徐徐拐上官道回城时，陈嬷嬷暗暗吐出一口气，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轻讽的笑来，眼神里也闪着与她平日所不同的精明。
...
这边的赵璲和行五早于赵夫人骑马回了城。
行五见赵璲从驿站出来后，面色便很是不佳，以为他是为了那被害的小娃儿难过，话都到嘴边了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不住问赵璲：“大人，既是那恶仆害了府里的小姐，大人方才为何不直接结果了她？”
虽然行五没有生在官宦之家，但高门大宅里的勾心斗角他也是听说过许多的。他没想到赵璲的母亲，那位外头都说她知书达礼、婉婉有仪的贵夫人原来也有这么一面。
她是正妻，自然可以对付丈夫的小妾，只那孩儿或许是无辜的，赵璲虽不能对他母亲怎么样，但那刁仆还是能动的，行五想到，于是便问出了声。
“驾！”赵璲抽着马鞭马儿跑得飞快，闻言行五的话，他眼目视着前方，唇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来。“我赵璲何须藏头露尾的杀人？且还是一个妇人？”
行五有些不解，以为赵璲起了菩萨心，却听赵璲又道：“留着她自有用处，日后我要明堂正道的处置了她！”
赵璲方才让行五放了陈嬷嬷自有他的考量，他今日本就没打算动陈嬷嬷，所以才让行五替他问话，为了就是不让陈嬷嬷听出他的声音，猜出是他绑来她的。
他只是为了再次确认，得到令他失望的消息时，他其实也未必全信，不过若让行五再审问，陈嬷嬷说不定会吐出赵府里其他的一些阴私事来，尤其是他母亲的，包括冷秋的秘事。
赵璲虽与赵夫人不和，但也不想让外人瞧去了他母亲太多的不堪，于是他便只让行五问冷秋的死和她孩儿是生是死的事情。
行五听罢赵璲的话后，他暗暗咋舌果然他还是把他的上峰想得太仁慈了，乖乖，果真是个心黑的，对付他母亲也留有这一招啊，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行五自觉今日和赵璲的关系近了一些，他也是知晓他府里一些隐秘事儿的人了，他心里一乐，开始没话找话，有些惋惜道：“大人，若您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在世的话，现如今也有十五六了吧，定是个颠倒众生的美貌女郎。”
赵璲回想起冷秋的长相，若那孩儿还在世，说不定还真如行五所说，美貌可谓倾城矣。
见赵璲虽没吱声但也没嫌他多话，行五咧着嘴又道：“应当和您的爱妾一般大吧，也不知她和小嫂子孰美？”
这小嫂子当然指的是梨香了。
听行五提到梨香，赵璲眉头蹙了蹙，不想与行五多谈关于她的，斜看一眼他，“聒噪。”
方才说着他那个妹妹时他还没嫌他聒噪呢，现在只说到小嫂子就开始嫌了？行五可是个人精，他眼睛一亮，“驾”一声抽马鞭赶上赵璲的马，笑眯眯道：“大人可真小气的很，说一句小嫂子都不行。”
赵璲眼睛眯起，趁行五还在那边耍滑时，他拿起马鞭狠狠一抽行五身下骏马的马臀，马儿吃痛，嗷叫一声，前蹄瞬间高高抬起，把马背上的行五给惊了一下。
赵璲那一鞭子多少使了点内力，马儿还不等行五勒住缰绳，便使劲疯跑起来，渐渐脱离了回城的方向了。
瞧着行五在马背上不停的拉紧缰绳驯马，但马儿仍不听话越跑越骗，赵璲扯了扯唇，朝着行五的方向喊道：“行五，赏你的！”
随即他心情颇好的进了城，也不管行五那多话的下属被马儿驮去哪里了。
...
赵璲回北镇抚司待了一会儿，处理了一些事务，已接近傍晚。他今晚本没打算回府的，但因着那会儿行五随意提了一下梨香，他不知不觉时不时脑子里总跳出她的模样。
在南院书房里踱了几个来回的步，赵璲忽忽而脚步一顿，想回变回，那是他的府邸，怎的不能回了？
做好这决定后，赵璲似乎整个人又轻松不少，才牵着马儿出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就遇到了气喘吁吁的行五。
赵璲眉头一挑，“回来了？这个奖赏如何？”
行五感觉今儿做了好事还没得到好报，这天杀的上峰，他的女人一个字都不能提么？竟害他吃了苦头。
那马儿像是疯了般往山崖下跑，行五知道自己勒不住它了，便弃马而下。只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走回去驿站吧他又嫌麻烦，只得自己一路使轻功回了城。
真是累得口干舌燥！行五心里腹诽阵阵，面上却是昂首挺胸道：“大人的奖赏好得很！”
赵璲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唔，璞玉堪雕也。”
“......”行五粗犷面上的表情犹是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