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悬夜空，江波起荡漾。
月光是那么的惨淡，但方才那一幕他却看的如此的清楚，那红色的江水，也是那么的刺人眼睛。
江面渐渐恢复平静，仅剩的那些黑衣人飞快跳下公主的宝船，跃上他们的船上。
行五奔过来时，那些黑衣人的船已开始调头。
为首的几个黑衣人站在船头，他们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江面上尤其清晰。
行五听见他们道：“头儿，咱们要不要下去捞一捞那姓赵的尸首。”
那头儿回道：“江水湍急，那姓赵的被我一剑刺穿胸背，想必活也活不了了。咱们只剩这些兄弟，不能再折了。”
“那咱们回去该怎么向......”
接下来的话行五却没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消散在风里。那些黑衣人的船已渐渐驶远，他们也转身进入了船舱。
行五大叫一声，捡起一把剑使尽全力朝那艘船掷去。
可惜，那艘船速度很快，剑“噗通”一声，落入了江水之中。
行五拳头用力锤了栏杆几下，拳头上都已有了血丝。他面容有痛苦之色，但仍哽着脖颈，吸了吸鼻子，转身快步去找来一捆绳子。
甲板上已站了许多人，也躺了许多人，死状惨烈的尸体遍布着。
行五没管那些人，他将绳索一头绑在柱子上，一头绑在自己腰上，纵身一跃，跳入了江中。
他不死心，他不相信他家大人就这么死了。
行五游出几十丈远，以这艘船为中心，四周的水下都探过了，就是看不见赵璲的身影。
江面上开始浮上多具尸首，行五心里猛地一震，一一将他们翻过身来，还好都不是赵璲。
渐渐的，他累了，浑身已脱力起来。
大人死了，他怎么还有脸活着。行五不想游了，身子慢慢的往下沉。
冰凉的江水淹没自己的头颅，鼻腔和口腔里涌入江水，一开始慢慢窒息时，行五闭着的眼睛猛然一睁。
“我不能死！我要寻到幕后凶手，我要替大人报仇！”
“唰”的一声，行五将头探上水面，大口喘了几口气，眼神凶狠的盯着宝船的方向。
他借着绳索的力道，用力往回游。
距宝船还有几丈距离的时候，行五动作一顿。
月光之下，光线虽暗，他看见宝船上站着的人群中，忽然闪出一小片银光。
行五眸子猛地一缩，想躲避已来不及，那箭矢已到他面前。
这一瞬间，行五身子只能堪堪一偏，那箭矢便刺入了他的胸膛。
鲜血很快在江面上漾开，行五的身体也渐渐没入江水中。
宝船上的人立即去拉那绑在木柱上的绳索，这一拉，却觉得手上一轻，这麻绳不知何时已经断了。
“厂公，绳索已断。”那人道。
方想再派人下水里头去捞尸首，确认行五究竟死没死，江面的水变得更湍急起来。
涨潮了。
宋祁抬眸望着江面，已看不见行五的身影，他眯了眯眼。
“不必再下水了，总归他活不了，咱家仁慈一回，就留他个全尸吧。”
说罢，宋祁面上浮起一抹笑，负手立在栏杆前，吩咐道：“将船上的尸首处理一下，全都扔进江里喂鱼。”
“是，厂公！”
宝船上脚步声阵阵，一刻后恢复了安静，船上的血腥味也淡了。
李姵在那两个婢女的陪同下踏上二楼，她微微侧身，眼角余光瞥了眼宋祁的方向，提着裙摆的手紧握了握。
闲杂人等皆离开时，“啪啪”两声，有人鼓掌的声音响起。
戎斯站到宋祁旁边，双手交叠于胸前，带着些讥嘲的笑道：“宋厂公这回真是大赢家啊。”
宋祁浅笑着答：“不敢不敢，咱家不过是顺水推舟。何况，这不也是戎王你所希望看到的么？”
“说起这赢家，非戎王你莫属。”
戎斯嗤一声，双手扶上栏杆，望向湍急的江面，“本王可不敢当。只是，于我倒也有一点益处罢了。”
宋祁又道：“这可不是一点益处，那位说了，日后和戎王你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戎斯哈哈一笑，话里全是讽刺，“赵璲惨死异乡，宋厂公难道就不怕，他的冤魂来讨你的债？”
宋祁半点儿没惧，面上还是太监独有的那份阴柔笑意，“戎王说错了，他可不是我命人杀的，若真有冤魂，也不是来找我。”
“再说了，咱家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事。若真有菩萨，这世上怎会还有那么多疾苦？”
“好人不长命，祸害才遗千年。咱家，不想做那一个好人。”
听罢，戎斯又哈哈大笑一声，他抬手拍拍宋祁的肩，“本王倒是看低宋厂公了。”
“如今少了赵璲这么一个劲敌，那就祝宋厂公，日后得偿所愿了。”
宋祁挑了下眉，“那就多谢戎王吉言了。”
戎斯往厢房的方向走，走出几步，又转过头，“宋厂公可有把人处理干净？本王可不想带回些什么奸细入西戎。”
宋祁回道：“还请戎王放心，这艘宝船上的人，除了那行五，其余皆是咱家的人。现在行五已死，咱家敢保证，半个消息都传不出去。”
“那便好。”戎斯这才提步回了屋。
甲板上只剩宋祁一人。
宋祁立在栏杆之前，抬头仰望头顶的弯月。
阉人又如何？
他一样可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人人不是称赵璲为阎王么？如今赵璲不还是下去见真正的阎王了？
宋祁弯起嘴角，“赵璲，你记好了，我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还有她，我会替你寻到她的。”
...
赵璲身死的事，并没影响昭阳公主前往西戎和亲。
送亲队伍一直往西而去，接下来的路程比之前速度快了一倍，半点也没耽搁。
而赵璲身死的消息，宋祁却是没有立即传回京中。
...
差不多的时日里，梨香与燕仁天一行人也遇上了事。
自决定要躲一躲上京盐商背后那主子和那太守袁治，梨香和燕仁天兄弟三人便在距离襄城百里地的姚县停了下来。
姚县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但好在风景独好，山高水清，百姓朴素，倒也不失为一个暂避的好地方。
姚县下头的荷花村以荷花而出名。
正值夏日，有一公子泛舟在荷花湖上。
翩翩立船头，折扇摇夏风。
撑篙老翁带着竹编斗笠，笑得一脸褶子。
“楼公子，前头快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