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依这一巴掌其实打得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轻到就像替赫兰罗斯拂去脸上的蝇虫一样。
但赫兰罗斯还是难以相信地望着北依，她以前从不敢对他这样无礼，也从没有忤逆他过。
此刻她这张清雅的面容，已经变得令他不太认识了。
赫兰罗斯从不是好脾气的人，原本被他囚在笼中的鸟儿，不但有一日飞出了笼子，还回头狠狠啄了他一口，怎能令他不气愤？
呵，说什么都是装的，他才不信！
赫兰罗斯怒瞪北依一会儿，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你明明......”
话刚说到一半，北依就从袖里掏出帕子，稳准快地塞到了他嘴里，随后看向行五，“劳烦了。”
再不看赫兰罗斯发怒的脸色，也不管他在后头跳脚被行五压制住，北依施施然走回去站到了赵璲身后。
这一场戏，倒是挺有意思的，除了赵璲以外，其他人倒是对赫兰罗斯和北依的关系好奇起来。
不过此时也不是聊私事的时候，天已会灰蒙蒙的，得尽快找地儿休整队伍才行。
赵璲唤来一个士兵，“传信给徐机，可以攻城了。若戎兵举旗投降，可留性命。若至死不降，一个不留！”
“是！都督！”士兵应声退下。
赫兰罗斯却是瞪大了眼睛，口里呜呜的直叫唤，恨不能现在就杀了赵璲。
赵璲这一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要西戎也尝尝当年霸水之战大昭所尝到的痛！
之后赵璲又割下赫兰罗斯衣裳的一角和一缕头发，递给李恒的兵，“传信给孙中郎将，叫他问问那位索尔大将，他们戎王的命还想不想要了。”
士兵望一眼李恒，李恒无异议。
不理赫兰罗斯是如何发怒，赵璲一行人在玄灵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处大的溶洞，里头可纳百人。
众人有了歇脚的地儿后，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尤其是那些受了伤的士兵。
溶洞内景观奇异，但也没人有心思欣赏，只因太潮湿阴冷了。捡来了些干柴点燃，才觉没那么冷得骨酸。
天已黑透，梨香带入天阴山的那些士兵在分着干粮，轮到赫兰罗斯时，士兵询问赵璲，赵璲手一抬，那士兵便也给了个窝窝头放到赫兰罗斯身边。
赫兰罗斯被绑着，坐那儿只有腿能动，他哼一声，一脚踢开了那个窝窝头。
梨香眉一挑，轻拍拍玄灵的头，“玄灵，有人不识好歹，你去吃了吧。”
玄灵当真跑去赫兰罗斯跟前将窝窝头叼了回来，朝梨香摇尾巴，像是邀功似的。
梨香撸了一把它背脊上的黑如绸缎的毛发，笑眯眯道：“唔，玄灵真乖，吃吧，回去了我再给你吃肉。”
边上的赵璲板着脸轻啧一声，真想把这畜牲扔出去啊。
众人吃饱喝足后，便准备休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待那些士兵都歇下来后，梨香正靠坐着石壁闭眼小憩呢，忽感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她眸子立即睁开，却发现是弯着腰凑近她的赵璲。
方想开口问他做什么，一惊一乍地吓人，赵璲就已拉起她，牵着她的手往溶洞里走。
玄灵机灵得很，眼看梨香被拉走，狼眼直盯着赵璲，龇牙咧嘴的像是要咬他。
赵璲回头也盯了它一眼，一人一狼对视片刻，还是玄灵败下阵来，悻悻地趴回去。
赵璲轻手轻脚的，梨香不想吵醒旁人，便也没大声质问他，倒跟着他后面走。
走远了些，梨香才甩开他的手，压低着嗓子斥他，“你做什么？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和你......”
下面的话梨香没说出口，只瞪了他一眼想回去，却又被赵璲拉住手，顺带还抱进了怀里。
“我和你能做什么？”
他的头颅埋在她的颈边，话里还带了点儿揶揄的笑意。声音低低哑哑的，在这寂静的溶洞里，感官似乎放大了一倍。
梨香的耳朵有些痒，她动了动脖子，抬手推他的腰，“松开，我困了，要睡了。”
赵璲倒是听话地松开了手，但在梨香转身时却又拉着她走了两步，在一根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石柱后坐下。
他将她拥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声音也有些怠意，“让我抱会儿。”
“就这么睡。”他闭着眼又道了一句。
梨香心里烦，想把赵璲踢开吧，但他身上暖和和的，他还捉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在他胸膛里捂着。
被他这般拥着她竟也懒得起身，一时也觉得比自己靠着石壁舒服，也渐渐起了困意。
梨香打了个哈欠，方想阖上眼睛睡去，却瞥见了溶洞口抱膝坐着的那个人。
是北依。
她好似不觉得冷，也不觉得困，仰头望着天，也不知是在望夜空里的星辰，还是月亮，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背弯着，显得纤弱。梨香看出了她此时有一种孤冷的落寞。
梨香睡意减了一半，抬头压低声音问赵璲，但是语气却不怎么好，还带点儿讥讽。
“赵都督好本事，竟让一个女子心甘情愿使美人计入西戎做细作，得意么？”
赵璲听出了梨香在说什么，不过他听了也没恼，闭着眼弹了下她的额头，“是北依自己请命去的。”
梨香一愣，问道：“为何？”
待在赫兰罗斯身边，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得多小心谨慎隐藏自己，才能赢得赫兰罗斯的信任，竟是北依自己请命去的？
赵璲只说了一句，“她在霸城长大。”
这几个简单的字已足以让梨香想出关窍，她一惊，“难道当年霸水之战，北依她...”
赵璲点头，“当年那场与西戎的战争，使得霸城百姓死伤大半，她的爹娘便在那场战乱中死去。”
他睁眼看着梨香，“她亲眼所见，是西戎骑兵杀了她的双亲，以及她刚出生不久的幼弟。”
“她侥幸逃过一劫，后来被我所救，入我北镇抚司，做我的暗卫。几年后她学有所成，正逢赫兰罗斯成为新一任西戎王，她便请命去西戎，潜伏在赫兰罗斯身边。”
“她能做得如此好，甚至做了赫兰罗斯的雪姬，也是我没想到的。”赵璲最后说道。
梨香没想到北依与赫兰罗斯的事情缘由是这般，她心中有些怔愣。
赵璲知道她心思细腻又敏感，便吻了吻她的额，“因缘具合，一切有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