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推开门,才露出一条小缝,屋子里的烟味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都掐了,开窗。”
她走进去,让开一步,令背后的人能进来。
里面的人明显还没清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明理和她身后的人发愣。
脑子还没醒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循着明理的话乖乖去开窗。
孙昕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已经把屋子左边的窗户推得大大敞开。他这才想起来明理的第一句话,直接把烟头往楼下扔。
明理皱眉,看着这堆人要么往楼下丢垃圾,要么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吊着只人字拖,还有一个窝在沙发里,一身酒味。
看起来像个垃圾场。
孙昕是个人精,回过神来后立刻就堆起一副笑脸,从松垮的短裤裤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新烟,给明理前面的人递过去:“美女,请。”
“美女”目光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半秒,很快便移开。
“人字拖”看起来年龄小一点,还没搞清楚状况,懵懵地看着他们。
一个星期前,“人字拖”刚来的时候还穿着干净整洁的白t和长裤。现在已经完全融入这个集体,像个年轻的流浪汉。
孙昕就是把他拐来的人贩子。
明理看到程总的秘书从进门开始就没松懈下来的眉头,心里有了结论。
这个投资又要黄了。
明理给孙昕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走开。
偏偏孙昕今天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还在试图跟这位不苟言笑的前华尔街精英套近乎:“昨天大家排练到半夜,略有些衣冠不整,您见谅。”
如果“略”字改成“十分”的话,还颇具可信度。
孙昕拍一下身上像从咸菜缸子里刚拉出来的polo衫,走两步到“人字拖”面前,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扯起来,像个手握霸权的封建家长:“乐,叫人。”
明理这才想起来“人字拖”的名字,籍文乐,不多见的姓氏。
虽然亮眼,明理却记不住。
她最近忙别的事,还没怎么跟他有过交集,都是孙昕在管。
明理看了眼程总的秘书的脸色,又看了眼孙昕和小乐,准备让他们别再继续丢人现眼:“蒋助——”
“姐姐好。”小乐突然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
把明理都吓了一跳。
孙昕笑吟吟地伸手:“哎对,美女姐姐好,初次见面,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多多关照啊。”
这话其实说得没问题,前提是他先把牙齿上的菜叶处理干净再笑的话。
一小时前,蒋助和明理见面的时候还相谈甚欢。
明理说话有条有理,把剧团的发展和规划都讲得清楚明白,看似一片大好。
她来之前也看过剧团以前排的戏的录像,虽然细节上还有些粗糙,但是框架和剧本是很好的,只是需要时间的打磨。
加上明理近两年都在剧场磨练,排了几出戏,商业性和文化性都有。
来的路上倒还是满怀期待。
但眼前的这番景象令她倍感意外,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脚踏进了贫民窟。
这几个人和视频里的那些人——准确说,这个满脸油光的男人和视频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航海少年,简直是两个极端。
蒋助直接忽略了面前那只手,她实在握不下去。
这屋子里的浊气,再多待一秒都得浸透到她的皮肤里。
“明导,看来今天不是很方便,我们改天再约吧。”
说完,她径直走了。
明理送完蒋助回来,屋里醒着的两个人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她。
“明理姐,怎么样?”小乐一脸兴奋。
这个剧团虽然穷,但是他是看过他们演的戏,剧本扎实,演员有灵气,曾经也小有名气。
他是以粉丝的心情来应聘的,能够来上班,他感到非常开心。
而且明理一直在努力拉投资,只要能够拉到投资,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虽然这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赞助商考察,但小乐看到了希望。
明理懒得笑,经过小乐时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切不言而喻。
小乐脸色垮下去,默默坐回原位,顺手捡了条毯子把在沙发里睡觉的严城屿盖好。
严城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小沙发里挤了一晚上,也不知道累不累。
明理去墙边拿来扫帚开始打扫,昨晚三人又吃又喝,这一地的狼藉,难怪蒋助近乎失态,她自己也觉得离谱——至少要把臭袜子丢到门外吧。
孙昕一点也不气馁,反而整个人容光焕发。
他主动接过明理手中的扫帚,目的明确地问:“刚刚那个是美女是?”
“你就不关心投资的事情?”
“要成了你还能是这幅表情?”孙昕理直气壮地说,忽的又话锋一转:“快,你快告诉我刚刚那个美女的名字?”
明理快被他气笑了。
孙昕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不管此刻他是手里端着两万一杯的红酒,还是背着一身的信用卡卡债,泡美女在他这里永远是第一要义。
孙昕见她不答,干脆嘴角一耷拉,发出撒娇一样的声音:“我的好妹妹,快告诉我。”
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睡觉的严城屿丢过来一个靠枕,不偏不倚,砸在孙昕的头上。
孙昕长着一张硬汉脸,人是个傻白甜,被砸了也不生气,反而看着严城屿的方向,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他的注意立刻就被转移,也不追问明理了,把扫帚重新塞到明理手里,便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跟严城屿聊起来。
孙昕正绘声绘色地叙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主要着重讲述了一下美女的穿着与气质,表示自己和她站在一起会有多般配。
讲到一半,他的注意力又回到这边,仰着脖子叫明理:“美女叫啥名来着?”
明理正往垃圾桶里倒垃圾,弯腰去提垃圾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小乐笑眯眯地接过来:“明理姐,我来。”
小孩刚来不久,跟明理接触不多。
明理最近不常管他们排练,但心里知道小乐是在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她没说什么,松了手。
剧团像块烂抹布,好容易有了新鲜血液,应该维护。
孙昕和严城屿讲了半天,严城屿早就睡得死沉,权当他讲晚安故事。
小乐出门丢垃圾,严城屿这时从口袋里摸出张卡片,用手指夹着,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