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桑一下笑倒在椅子里，扒着扶手笑她，“我看你挺有干劲的，三好两歹倒是真，意兴阑珊可没有吧？”
凤起眼底含着笑意，“那我们就开始吧。”
“行，我先找人看看地方。”雅桑站起来，准备要走了，“晚上我还有个局，正好去了解决一下这个事儿。”
凤起送她，跟在她身侧说，“滴金大楼不行吗？”
“不行。殷遣那妖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看见他还有心情工作。”雅桑回身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目光灼灼，“我要找一个适合创作和工作的好地方，四季阳光充足，有山有水有树林，亭台婉转曲径通幽，上了班都不愿意下班。”
凤起眨眨眼，“你直接报「纳锦园」得了。”
“哎，懂不懂啊。”雅桑伸出手，无奈地揉揉她这颗可爱的小脑袋，“「纳锦园」租金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这地儿贵的都不是凡间价，再说老板住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环境也算外部激励的一种，我不能跟人在那找别扭不是？效率重要，平等均衡更重要。”
凤起抿紧嘴唇，点头受教，“等你好消息。”
雅桑满意地挥挥手走了，凤起回去看着空空的房子有点无聊，进书房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手指敲了几下键盘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先联系两个适合做剧本总监和策划的人聊聊，能挖则挖。
一晃到了天色渐暗，霞光剩最后一缕隐在树梢后，探头探脑似是不甘就此没落，凤起揉揉眉心，把路飞澜发来的邮件下载下来，一层一层解密，终于扒出来之后彻底清理了一遍痕迹。
殷遣很快打电话过来，“宝贝儿，我回来了。”
“我猜猜。”凤起去厨房泡茶，拎着茶壶和烛片回书房，“你没见到江堤。”
殷勤突然大声笑起来，“还是你最了解云策了。”
“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我没见到江堤，不过她没事。”殷遣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似的，“只是云策给了我一堆监控录像，里面都是些当街打小三的画面，你有空过来看看吧。”
“好，我明天就去。”凤起挂了电话，坐在书桌前发好一会儿呆。
不用看现在也明白了，一切豁然开朗，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惊人的寻常，普通的毫无引人注目之处，却桩桩件件都跟她有关，杀人的最高境界，便是杀人于无形。
这个幕后的人，搅动风云的手，真正想要模仿的不止是她的剧本，该是她本人才对。
凤起闭上眼想象着这个人，好像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最阴鸷晦暗且不自知的那一面。
她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过，睁开眼打开路飞澜发来的江岭‘遗言’，移动鼠标指针悬在点击播放的小三角按钮上，把音量调小，犹豫再三按了下去。
前五秒钟没有声音，而后江岭的轻声叹息。
凤起拿过披肩裹在身上，从椅子里起身坐在书桌上靠着窗口和电脑肩并肩，手里捧杯热茶慢慢喝，晴空月色洒了一身，皓月清辉朗朗昭昭，清冽不识深浅，向大地一视同仁，含着广度与深度共存的美，给人安慰。
“阿起，我是江岭。你现在可能不是很愿意听我说的话，也不愿意再承认我是你的教授……对不起，是我骗你。
四年前，你第一次来找我做剧本顾问后，又有一个人来找到我，他让我把你的消息定时传递给他，给了我无法拒绝的筹码，还讲了一个故事给我听。”
凤起望着远山明灭、重峦相叠，面无表情缓慢地眨动着眼睛，江岭的声音落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异常苍老落寞。
“凤家。”江岭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世代经商，是传统的大家族企业，二十世纪以前有一分支在匈牙利，做欧洲部分地区的军火生意，后来规模逐渐扩大，最初在西欧后到东亚，大批轻武器输送到全世界有需求的国家，也、也供地下军火。
厌家就是那时候掌管地下生意的大家，同时负责国内的生意往来，跟凤家在国内的一支关系最密切。
二十一年前，凤家嫡系第十七代降生了一个小公主，也就是第十七代凤家家主，众星捧月、掌上明珠，只是占星预言福祸并行皆及家族，意思是有这个孩子在，福泽家族可延续兴盛景象，要是留不住，那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没想到一语成谶，小公主一岁半就和厌家的少爷一同失踪，凤家父母伤心欲绝，七年之内国内这一支摧枯拉朽般没落，直至灰飞烟灭。
凤家那个小公主，就是你，厌家少爷，其实是你一直在找的哥哥，凤招。阿起，你们不是亲兄妹。”
凤起低头垂眸，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崩裂碎片四散纷飞，她就这么直挺挺地看着，一动没动。
“来找我的人告诉我，当年是凤招带走你，他们也觉得亏欠你，无颜面对你，只是想了解你过得好不好，如果好就无意打扰你平静的生活。
还给我看了你祖父母的照片，都是俊逸潇洒的人，你继承了他们的所有优点，和他们很像，所以我相信了。我当时觉得这个想了解你消息的人可能是厌家的后人，他们不会伤害你。
很抱歉到现在才告诉你这些，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去自首，我会认罪，该说的我一定都说，不该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阿靓已经死了，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放过江堤，她是我和阿靓唯一的女儿，我求你放过她，好吗？”
凤起头靠着玻璃窗眼神放空，凤招的失踪好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开关，从她真正需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开始，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以极度两端撕扯的形式出现。
当年她没能在那个雪崩的峡谷救出凤招，阴差阳错救了路飞澜一命，才知道还有凤家这么一回事，同样是因为那张照片，路飞澜说他家里有一张照片，逢年过节要祭拜家主，她和那张照片上的两个人长的很像。
回到家里缠着问才知道，路氏一族原是凤家的左右手，辅佐百年忠心耿耿，根本没提到过有厌姓这一脉，凤家没落之后，路氏的人四散谋生，对此讳莫如深。
凤起听的时候只觉得不真实，甚至有些魔幻，这些刻板俗套的故事怎么也套不上现代的框架，可冥冥之中，路飞澜还是来到了她身边。
只是，往事如烟随风散，无法求证的事想再多、猜测再多也毫无用处。可江岭说的到底又有几分真呢？
凤起打开手机搜索江岭，媒体为博眼球花样百出地报道教授如何失德，他认下了爆料帖子里说的事，包括利用职权关系徇私、学术不端造假，还有大额受贿、贩卖学位，唯独没有说他的‘阿靓‘，他爱那个女人，到死都爱，为了他们的女儿，他什么都肯做。
接下来等着他的，不止身败名裂，还有妻离子散。
第二天一早，凤起去了「滴金酒招」，殷遣被她揪起来给资本家卖命，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就出了门。
二楼唯一的包厢里，地上是柔软的白色长毛地毯，上面一方描金绣彩的小黑桌，桌上一盏棋盘两盒棋子，棋面黑白双子厮杀正酣。
敲门声克制地响起，凤起手一抖，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黑棋掉进棋盒里，凝眸蹙眉，对蓦地被中途打断极为不满，声音也淡了三分，“进。”
门应声而启，四目相对，两人都吓一跳。
凤起穿着清凉地坐在地毯上，腰间搭着鹅黄流苏丝被，肩腿都露在外面，衣服肩带滑落搭在手臂一侧，脖颈优美、锁骨精致、肩头莹润，小腿笔直修长，皮肤因情绪起伏泛着淡淡的粉色。
只这一双眼至纯清冽，不带任何狎昵的意味，眼珠黑葡萄似的澄净沁心，忽然笑了，眉宇间温柔慵懒的劲儿散出来，眼神也变柔和了许多，“玊教授。怎么找到这来了？”
玊尔初瞥开眼，“起六爻，我大清早跑到计算机犯罪调查组请路飞澜大师算了一卦。”
“挺准的。”凤起不动声色地理好衣服，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拽件烟笼薄雾似的轻纱素衣套上，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清散，纯净平和，“找我什么事？请坐。”
“我都查清楚了。”玊尔初低沉悦耳的声音含着一丝疲惫，累的连表情都所剩无几，甜味儿也不见了，眼里还有点点红血丝。
凤起走到桌前打电话让人送茶上来，要红茶，转头问他，“会下棋吗？”
玊尔初盯着她没说话，凤起把地上的棋盘端放在他面前，“这局棋玊教授怎么看？”
乍一看和“丈和三妙手”那个著名的吐血局很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让了黑棋三子？”
“不知情的情况下让的。”
玊尔初抬眼，“看起来你也没闲着。”
“我好忙啊，过两天还要答辩，可惜了我的法学学士学位，不打算要了。”茶送到门口，凤起亲自去取过来，坐在玊尔初对面，拿茶匙挑挑拣拣的放一些进壶里，一边泡茶一边说，“我和桑桑的公司也在筹备了，凤雅传媒，上次跟你说邀请你加入的话依然有效，你真的很有喜剧天赋。”
玊尔初看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竟有点居家闲话的意思，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我一次一次加码，但还是感觉低估你了。”
“是吗？”凤起在他面前放了一个杯子，美人素手添新茶，实在人间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