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桑凑近她的脸，鼻尖对鼻尖认真瞧，一字一句缓缓说，“你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股风轻云淡、无所畏惧的狠劲，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别说没有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凤起忽然笑了，黑葡萄似的瞳仁大而亮，清亮潋滟满是笑意，按着她的脑门儿把人按回去坐好，“钱今天下午到账，手续流程之类的我把飞澜给你跑腿，需要我再通知我。”
“你不说，想来也是我帮不上忙了。”雅桑握着咖啡杯嘟哝，微低头心情像天气一样湿漉漉的。
“你好好地陪我坐这看看雨，聊聊天，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凤起接住明媚人罕见的失落，双臂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晃，头靠在她肩上，“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风吹树梢的弧度很美，雨落不知疲倦，薄雾一层若有似无，“要是能一直这么安静到老就好了。”
“还有人会担心自己青春永驻吗？”雅桑惊奇，转头恶狠狠地威胁，“就你讨厌那玫粉色指甲油，等我八十岁就涂给你看。”
凤起一愣，忍不住笑，“还真挺期待。”
临近中午凤起让雅桑挑餐厅，特大气地说随便挑，雅桑一听范围free，立马从手机里翻出一家创意菜馆给她看，“这家怎么样？新开的离学校不远，吃完还能回去逛一圈。”
“就这么定了。”凤起拍手，抓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连绵的痛感让人心烦。
仰头望向外面高高的天，雨已经不怎么下了，天却越来越暗，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虫鸣蛙声冲破屏障钻进耳朵里，又或者是人的听觉系统刚刚与外部世界相连。
好像是不该这个时节出现的声音，生活在一个壳子里太久了，伸向自然的触角已然退化，心里却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出去的渴望，冲出去，去到外面，风景优美的园区，摩肩接踵的集市、四下无人的荒野，即便下着雨。
雅桑顺手把地址发给桃燃，收拾杯子和咖啡机，“我今天开车了，你在门口等我，听见喇叭声再出来。”
凤起深深感觉到一颗日渐活络的心脏和糟糕的身体状况之间的矛盾，没有什么比有心无力更讨人抑郁了。
车在被小雨冲刷后清爽干净的大马上飞驰，这会儿车少人也少空气还好，雅桑敏锐地看出她平静温柔的小脸上一点无奈，“怎么了？”
“只是觉得生命质感不佳，质量也不太行。”凤起咂咂嘴，手肘搭在车窗上支着脑袋。
“雨天腿疼有感。”雅桑把车停在一家超市门口，冒着小雨跑进去买了几贴暖宝宝，“热敷试试。”
凤起接过来撕开包装贴在膝盖上，等待热度隔着布料传递进四肢百骸，“如果这个有用，它会在每一个阴雨天成为我的外部器官吗？”
“又觉得活着没意思了？”雅桑重新启动车，在路口向左转动方向盘，目视前方说，“娇娇，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没有这样矫情过，阴阳怪气儿几天不见背着我谈恋爱了？”
凤起笑倒，按着脸颊揉揉搓搓，“非理性发言。”
雅桑看她一眼，还爱笑了，这人果然有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值得，就是活着值得。
我倒是想把你放进玻璃房子供起来呢，你受得了了吗？今天我要是说下雨你别出来了，是不是又要说温室娇花经不起风吹雨打了？”
“好好，我错了我以后好好说话。”凤起一边猛眨装无辜一边赶紧投降，不惹她还好，踩尾巴上惹急了这张嘴利的让人害怕，“到了到了。”
车甫一停稳，凤起推开车门迈下来，雨浸透凉飕飕的小风瞬间跟暖宝宝的热气来了个对冲，她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玊尔初不知道从哪敏捷地蹿出来，黑色的大伞往她头顶一罩，如同乌云压顶瞬间黑下一片天。
凤起猛地回头，伞下那张甜蜜漂亮的脸蛋瓷器一样白皙细腻，像晕了道光弧，阴雨天里竟能品出一丝丝冷炽之意，有些人就是周遭越暗他的明亮才越震撼。
凤起被美色迷惑了两秒钟，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位气呼呼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我不理解’，“你怎么了？”
玊尔初就等着她问，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理直气壮地说，“你快点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雅桑跑过来紧贴着凤起手臂，嘴巴张成‘o’型，“……这是……天，玊教授？！”
“……”凤起抬眼给他使了个眼神，玊尔初目光终于生硬地从她脸上搬开，明显才发现她身边又站了一个人，还是个看起来阳光潇洒的美人，嘴巴张圆也不显傻气，挺厉害的。
表情立刻变温和，把伞往她们俩那边倾斜，又开始装乖了，礼貌微笑甜得流蜜，“你好，我是玊尔初。”
“玊教授你好，我叫雅桑，z大学生也是我们凤娇娇的好朋友。”雅桑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头朝凤起歪过去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凤娇娇，这是不是太惊喜了？”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上次没见着往后也没空蹭课了。”凤起微微侧头，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说，“最近这两天辛苦，请来一起吃饭高不高兴？”
雅桑脸上绽开一个笑，灿烂夺人眼目，激动地捏捏她的手，“还是你会发福利，你可太会了。”
玊尔初轻咳一声，斜睨凤起一眼，混蛋，简直混蛋透顶，混不见底。
向度停好车，撑着伞和桃燃并肩走近，雅桑一看见桃燃立刻挥手朝她跑去，“阿燃，向师兄也在。”
桃燃快走两步，先打开手里拿的伞笑着接她，“你们干什么去了好几天不见人？”
两人往餐厅里走，雅桑能多神叨就多神叨，“我和凤娇娇搞个大新闻，等我搞明白了第一个邀请你。欸你们和玊教授一起来的啊？天，凤娇娇可真行……”
凤起看向度，衬衫西裤儒雅斯文跟往常没两样，只是一脸憔悴，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抿紧了嘴唇，他应该也满心疑问，同样无言，轻叹一声跟在雅桑和桃燃身后进了餐厅。
玊尔初拉一把凤起臂弯示意她慢点走，目视前方悠然悠哉地问，“我是花瓶？”
凤起装作听不出来讽刺，也不在意那快要怼人脸上的怨气，诚恳作答，“你是一朵花。”
“我的春天呢？”
“那你是春天。”
玊尔初蹙眉，逗人玩呢，“顽劣、混不吝、反骨暗藏。”
凤起轻耸肩膀，各种意义上的无所谓，淡定往他脸上贴金，“玊教授，有你这么好看的朋友让我显摆一下不行吗？开心点，装的开心点也行。”
玊尔初看她丝毫不觉得有问题的样子，决定不接受这个说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也想显摆，下周三下午三点学校球赛，我做教师代表参加，你来吧。”
“我还没毕业呢。”
“有问题？”
“没有。”凤起从善如流配合着摇头，毕竟是自己没经过他同意先展示，这会儿被要挟也没法反驳，只好简单做陈词总结，“阴险、笑面虎、睚眦必报。”
玊尔初，“……”
进了包厢，走前边的三个人已经落座，雅桑顺手先把菜单递到玊尔初手里，“玊教授，凤娇娇请客随便点。”
“谢谢。还是小天使座的，她经常请你们吃饭吗？”玊尔初翻开菜单，好像没跟她一起吃过饭似的。
“……”凤起噎得够呛，要不是腿疼马上就得起身离开这鬼地方，还留着把人当空气这手，恶劣。
雅桑和桃燃对视一眼，偷瞄凤起的脸色，同时感受到这俩人之间气氛微妙，默契地笑而不语。
向度也翻开菜单，替凤起解围，“你少盯着阿起，不准到处蹭饭。”
凤起听出点苗头，眉梢微动，不可置信地问，“你没有钱吃饭了？你钱呢？学校和警局不发工资吗？”
玊尔初看菜单没抬头，眼睛眨巴眨巴的，扫过卧蚕时还有小阴影，“我重新把房子前面的地翻了一遍建小花园，又空运点花过来，一不留神把卡刷爆了。”
除了向度，其他人全愣住，回过神雅桑和桃燃已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男神滤镜“哗啦”碎一地。
凤起无语，倒杯水喝一口，“一日三餐吃花饱腹吗？”
雅桑惊讶地眼神一跳，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凤娇娇是怎么回事了，跟这练的，这俩人……啧啧。
玊尔初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哼”。
向度紧跟着“哼一声，顺便吐槽，“两边食堂一个不去，蹭我的。”
雅桑大笑，桃燃轻摇头，点了最后上的甜点，对服务生说，“好了，就这些，谢谢。”
凤起抬眼看向度，略一琢磨，“江岭怎么样了？我们能去见他吗？”
向度闻言叹口气，都不叫教授也不叫老爷子了，他也想过江岭莫名其妙的行为和他后续交代的罪行会让她无法接受，但没想到这么决绝，看来即便说清也无法挽回了。
玊尔初没等他说话，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同意。”
桃燃见气氛不对，轻轻拍了拍凤起的肩膀，“江教授今天上午已经被家人保释出去了，他凌晨突然心绞痛送医，现在没事了。”
“算了。”凤起没坚持，她也不清楚自己见了他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能说些什么，江岭和江堤，一个父爱如山一个孝似铠甲，“不见就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