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搭电梯上三楼。
工作日的商场并没有多少人，透过观光电梯往外看，只有中庭的热带植物园里，人造瀑布之下，有几个母亲带着孩子在玩耍，而三楼光亮整洁的地面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其实这个商场她平日里来得不多，因为消费层级不是她这种工薪阶层可以负担的，之前来的那几次，还是陪客户来选软装饰品。
赵立冬说的那家店她隐约有点印象，之前她有一个女客户，两个人在六楼选完装饰品之后，又到三楼的女装来逛了一下，那位女客户极为喜欢赵立冬说的那个品牌，一路溢美之词不绝，所以浅夏隐约有一些印象。
沿着走廊过去，果然赵立冬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他手肘搁在膝盖上，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等浅夏走到他眼前挥了挥手，他才猛然惊醒一般抬起头。
“你来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你没事吧。”浅夏小声的问，同时四处张望了一下，一线品牌的店面很大，柜台附近站着四五个店员，但是她们没有主动来接待她，浅夏松了一口气，却在转头的时候不小心和其中一个店员眼神对上，对方朝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浅夏有些尴尬，也朝她笑了一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浅夏实在疑惑，又把视线放回赵立冬身上。
赵立冬抹了一把脸，扯出一个笑容，大约这段时间实在有些难熬，他的脸色苍白，浅夏听他说：“我给你买了一条裙子，你去试一下。”
浅夏这才注意到沙发旁边摆着一个袋子，袋子的左下侧，印的正是这个品牌的logo。
“你怎么在这家店买裙子。”浅夏皱眉，心中的疑惑愈发大了，她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店员，压低了些许声音。“你知不知道这家店的东西有多贵……”
“你去试一下吧。”他把袋子往她手里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呆会儿再给你解释，现在我就想看看你穿上好不好看……”
店员适时的走过来，亲切的说：“苏小姐，这边请，试衣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浅夏看了看店员，又看向赵立冬，赵立冬朝她点点头，浅夏不解的提着袋子，跟着去了试衣间，中途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赵立冬已经又坐回来了沙发上，拿手捂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换一件衣服花不了多长时间，赵立冬却觉得分外难熬，他麻木的看着地面，似乎等了许久，才听到浅夏柔柔的声音。“立冬……”
他抬起头，然后，怔住了。
那是一条以春天为元素设计的裙子，选用轻盈的颜色，嫩芽色作底，其上再覆上一层浅粉色的纱，纱上以手工绣上无数细碎花瓣，腰身掐得很细，裙子下摆则略略有些蓬，上半身则是缎面材质，并在胸前给项链等配饰留出了大量空间，衣袖削薄，在袖口处收紧，整件衣服精致华美，穿在她身上，仿佛量身定作的一般。
她大约有些不自在，手纠着裙子的下摆，低着头时那种茫然无措的模样，就是坠入凡尘的仙女。
赵立冬缓慢站了起来。
浅夏提着裙摆，看了看一旁的店员，小心翼翼走到赵立冬面前，灯光在她眼里落下细碎光影，那些光影里，全是他的影子。赵立冬只觉嘴里心里满是苦意，店门口就在旁边，他顺着那个位置望出去，终是把伸出去的那只手又收了回来。
步步压迫，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怎么样？”浅夏问他。
“很好看。”手朝她伸过去，却在触到那条裙子的一瞬间又收了回来。
浅夏神情严肃。“好看也不行啊，你不知道这家店的价格，我马上换下来……”
“我已经买下来了。”赵立冬说。
浅夏怔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男人的神情不似作伪，她在不知不觉中扬高了声音。“你怎么乱花钱，立冬，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经济情况……”
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处处都是为生活的考量，赵立冬不敢抬头，只低声说：“之前套住的票这几天涨回去不少，昨天我把它们全部清掉了，虽然之前赚的钱都赔得差不多了，但本金没事，还稍微剩了一些。”眼见她脸色已经变了，又说：“下午的时候我销户了，你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玩了……”
浅夏捏着裙摆的手松开，声音也软下来。“你没骗我吧。”
赵立冬头垂得更低，只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既然没事了，那也不用买这么贵的衣服，还是退掉吧。”她一边说一边找脱下来的位置。
赵立冬拦住她的手。“吊牌已经剪掉了。”又赶在她开口前说：“反正都是赚的钱，以后我也不玩了，我们今天把它花掉，就当是从来没有得到过。”
“可是……”
“你这样很好看，就这样穿着吧，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在隔壁酒店的餐厅订了位置。”他拉住她的手，把人圈在怀里，在她耳边恳切的说道：“过了今天，我们的生活，就会恢复正常的。今天你听我的，以后我都听你的。”
那个袋子还放在沙发旁，浅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条裙子，却也环住他的腰，不再坚持。“那我要你以后都踏踏实实的。”
赵立冬闭上眼。“我答应你。”
那不过是一对情侣最普通的拥抱模样，不远处的易传进却看得一脸怒意勃发，他朝商场栏杆狠狠踢上一脚，这才看了一眼旁边的段诚至，说：“走吧，去酒店。”
一首曲子结束之后，很快又弹起了另一首，浅夏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和对面的赵立冬闲聊。“听说这家餐厅的主厨在国外还挺有名。”
赵立冬食不知味的嚼着嘴里的东西。“你觉得好吃就行。”
“你不喜欢吗？”浅夏抬眼，却见赵立冬把头别向一边，他今天晚上，一直在回避她的眼神，浅夏把餐具放下。“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赵立冬很快回道：“没有。”
窗外夜色沉沉，天空不见一点星光，浅夏想起平日里的赵立冬，问：“你是不是还有烦恼的事，立冬，以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吗？”
“没事，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时间，有些难熬。”
“是吗？”
“熬过今天就好了。”他说完，却见浅夏的眼睛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看不下去，丢掉手中的餐具，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在里面呆了许久，回来时餐桌上却多了一瓶红酒，侍应已经开了瓶塞，往两个杯子里各自倒了半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