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慕星放下手中的书，点起灯，走到房门口把门关了。
村庄即将入夜，家家关门闭户。
自妖界掌管人界以来，晚上充满了不安的分子。
白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渐渐苏醒过来。
慕星穿着一件银白色披风，缓缓转动轮椅移动过来。
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里面的衣裳也换了件崭新的。
哎？
难道，姐夫洗澡了？
白月扫了一圈房中，没有半点浴桶的影子。
神族与凡人一样，都是需要洗澡沐浴的，尤其白月，当初还在瑶华的时候，每日都会美美地泡上一次花瓣澡。
她说：“我想洗澡……”
她是脱口而出，没经过大脑，竟说得娇声娇气，有股暧昧的气息。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震惊了。
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慕星只以为她是娇气惯了，淡笑道：“这房子后门有一汪流动温泉，你去那里洗便是。”
“温泉？”白月讶然，瞄了一眼窗外，可惜黑乎乎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慕星转动轮椅，推开后门。
月光之下，一汪温泉波光粼粼，还冒着热气。
白月又惊又喜，还松了口气。
要是没有这温泉，还真不知道洗澡如何办。
在她发呆的时间里，慕星拉开了衣柜，从里面挑了件白衣服。
“前天我让刘妈妈帮你换了一套，你今天晚上把这套衣服换上，你先将就着穿吧。”
原来，是刘妈妈换的……
白月攥紧慕星的衣服，忍不住闻了闻味道，果然有股淡淡的木香。
她忍住笑，紧抿嘴巴。
慕星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异，问：“怎么了？可是嫌弃这是男装，不想穿？”
白月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男装好，男装好。”
慕星蹙眉，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别扭。
“呃，”白月转了转眼珠子，吐了吐舌头，赶紧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这件衣服很好，我一点也不介意！”
慕星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滑稽，嘴角弯了弯，但到底没有笑出来。
-
白月用慕星的披风裹着身子，先用脚趾试了试水温，竟然刚好合适，不太烫，也不凉。
她高兴地脱下了斗篷，一头扎进了温泉里。
待温暖传来，太舒服了。
她甚至忍不住，将整个脑袋没入温泉之中，像条鱼在温泉池里游来游去。
白月从水中伸出头来，用水洗了洗脸。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抬眼望去，皓月当空，四下里都是干枯的树枝搭成的棚子。
白月的笑容，忽然一敛。
一股淡淡的灵气，缠绕在枯枝上。
……结界？
姐夫竟在这院中设了结界吗？
就在她准备细看的时候，一双淡金色的眼睛，从树枝的缝隙中缓缓浮现出来。
白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是不是眼花了？
她屏息凝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里的妖气很浓郁。
这也太诡异了吧。
不会吧？
十万年前，妖界大举进犯人界，人界生灵涂炭。瑶华第九任女帝昭雅为救人界，带兵击退妖界，又自取一根神骨，化作镇妖塔，护卫人界。所以这十万年来，从未有人妖入侵过人界。
她多次下到人界，也从未见过什么妖。
等等，她上次来人界是……去年。
这一年之中，发生了什么？
还来不及思考太多，白月抬起头，又看到了那只金色眼睛。
她咬紧牙关，马上移走目光，大气不敢出，凝神探测这只妖怪的道行。
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天生就有一种探查修为的本事，别人要到了一定的境界，她却能通过精神力感应到。
白月深吸了口气。
这是一头虎妖，有四五百年的修为。
反正她打是打不过的。
幸好，姐夫设了一道结界。
她扭头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姐夫站在窗前，正在奋笔疾书。
白月迅速从温泉里出来，飞快穿好了衣裳。
那只老虎精盯着自己，似乎嘴里还发着哼哧哼哧的声音。
她急忙推门而入，将房门重重关上。
慕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一颤。
白月喘着气，她穿着他那件白长衫，披着披风，头发有些凌乱，似是惊魂未定。
慕星眸色微变：“可是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有！”
慕星将手指对在嘴唇边，朝她勾了勾手掌。
白月噤声，挪步过去。
慕星推着轮椅往外走，白月连忙扶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这妖精的修为很强！”
慕星拍拍她的手，留下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淡然地将后门又打开了。
白月怕得要死，不敢挪步到他那边去，只敢走到最近的一个窗，打开一缝看。
这一看，差点要吓昏厥过去。
老虎精竟然撕开了结界，半只身子钻了进来！
它，它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与此同时，嘴里怒吼一声，哐啷完全撕裂了结界，跳了进来！
白月下意识啪的一声关好窗户，那只老虎精竟冲破窗户进来！
她虽然不擅长和人硬碰硬，但闪避起来还是很快的，在虎妖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一个翻身就躲开了。
正在这时，自己的身体漂浮了起来，抬头看见，姐夫已重新进来了，手指并拢，正在施展术法。
白月被他移到身后。
老虎精哼哼唧唧，裂开大嘴道：“小儿，把那小姑娘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慕星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衣袖一拂，房间里的烛光突然剧烈的摇曳起来。
“闭眼！”
白月被他这一喝令，立刻闭上了眼睛。
只听得“嗷”地一声惨叫，随后，传来老虎精倒地的声音，整个房间似乎抖了抖。
白月闻到了血味。
血里还掺杂着刺鼻的毒药味。
她本能地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藏在药柜里！”
白月连滚带爬，顺着记忆，摸到了药柜子处。
这里药味浓郁，勉强能盖住血腥味。
好不容易，她才将那种难受的感觉压制了下去。
耳朵里传来剑斗的声音。
白月全神贯注，脑海中浮现出姐夫和虎妖的画面，一人一虎，端坐在一块硕大的阴阳勾玉上，两股灵力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奇怪的是，她竟然看不透姐夫的修为。
与此同时，虎妖的灵力光柱也被压制了下去。
姐夫呵斥一声，强大的灵力光柱狠狠的砸在了虎妖的身上。
虎精轰然倒地。
“不要睁开眼睛！”
听到慕星的声音有些发抖，白月担心道：“姐夫，你没事吧？”
“不要紧。”慕星回道，“这妖精的血你千万看不得，引起的不适感可不止是干呕和昏迷那么简单了。”
白月心里一暖，点头。
随后，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姐夫在收拾老虎精的尸体。
她斜着脑袋，靠在药柜上，只感觉到了一缕微弱的烛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等鼻腔中的血腥气彻底散去，她才迫不及待地睁开眼。
只见，姐夫手中拿着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珠子，正在喃喃自语。
白月虽然没见过什么妖兽，但看过不少书籍，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颗妖丹。
妖丹在姐夫手中逐渐变小，最终，他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
白月震惊。
慕星睁开眼，与她错愕的目光对上。
她是不是看见了？
白月的脸色变得很快，也没有提他吞食妖丹的事，而是笑道：“姐夫，你太厉害了！刚才，你到底用了什么……”
慕星的脸冷若冰霜。
“淬冰寒，一种毒针。我用它击中了老虎精的眼睛，这才能在后面的打斗之中险胜。”
他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姐夫！”
“你不要过来！”
白月讶然，顿住脚。
正在此时，她竟探出了姐夫的修为。
竟然连在神界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灵力也远不如从前。
明明当初，姐夫的修为和灵力，可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年纪轻轻，已近乎无敌手。
更何况，他以前光明磊落，从不用毒。
也不可能靠吞服妖丹来增加自己的修为，这是一种歪门邪道。
姐夫，星宙……天界太子。
白月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如今，坐在轮椅上，虚弱的模样，鼻头一酸。
记忆中那个，光风霁月，笑如春风，肆意天下的天界太子，她仰慕已久的人，竟被人害成这样。
一滴泪蜿蜒滑落她的脸庞。
慕星眼眶发红，冷笑道：“这就是我如今的样子。龌龊，阴暗，不堪。我不再是你的姐夫，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界太子。从前一招击毙的妖精，我需要用毒针辅助才能绞杀。我甚至需要吞噬妖丹，提升我已经所剩无几的灵力。”
“白月，”慕星抖着唇，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眶里闪着泪，“你要和这样的我待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