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宫篱闭关了许多日,期间她想将祁瑞安置到祁珀那儿,祁瑞却怎么也不肯,非得守在南鸿轩外间。
隔着重叠屏风与帷帐,祁瑞连里面的人影都看不见,唯有凝神聚气才能从空气中感知到宫篱的气息。她云淡风轻地提出这几日要突破境界的打算,可升入化灵境前彻底洗髓的那关有多痛苦,祁瑞是知道的。
他无法帮她减轻疼痛,不过能陪在旁边,叫她知道她不是独身一人,这样也好。
进入遁空状态的宫篱浑然忘却外界事物,她似超脱了肉体束缚,身无挂碍地在虚空间徜徉。漫无目的地游荡许久,她渐渐涌起不安,有种强烈的念头从心底冒出。
到底是什么呢?被埋藏的念头是什么?她是为什么来到此处,为何在此停留,为何能够肆意享受无所待的自由?世间真有如此极乐之境么?她当真要如此度过平生么?
无穷无尽的困惑将她紧紧缠绕,叫她不能再轻盈地遨游。有声音让她放下一切,什么都别想了,同时还有个声音始终催促着她——催促着她做什么呢?宫篱想不起来。
她干脆盘坐悬浮于虚空间,闭眼思索她来此界的目的。越沉思,脑袋越是胀痛,可她不能不想,仿佛一旦想不起来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她试图在乱麻般的思绪里抽丝剥茧,找到自己真正追求之物,四下空茫,她的心也渐渐沉稳下来。
吱呀门响,祁瑞警觉地飞往门外,原来是桓姗姗送了点水衡果来,她将果碟放到桌面,压低声音道:“听婢女说你不吃饭,我让人再去找了点水衡果,你多少吃些。”
祁瑞望向内间,里面还没什么动静,他引着桓姗姗去了室外,示意她关上门,而后用爪子沾着廊外小池的水在地面写了几个字。
“糕点,给篱。”
桓姗姗懂了他的意思,喜道:“宫姑娘快渡劫成功了?”
祁瑞写道:“今日内。”
他感觉到了里面气息的变化,室内温度不断攀升,加之还时而能听到几声难抑的低哼,宫篱已到了关键时刻,迈过去便是化灵境。
得了消息,桓姗姗赶紧下去安排,糕点先让人端两碟过去备着,此外药浴、正餐都不可少。他们天虞山别的不说,就药材灵株最多,山珍河鲜亦十分丰富,一时间她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宫篱安排上。
祁瑞飞回室内,衔了几颗衡水果吞下,平日汁水甘甜的果子如今在他口中索然无味。变成原形就是不好,连味觉都下降了,祁瑞暗想。
不知多久,宫篱缓缓睁眼,意识仍未回笼,恍然如隔世。她环顾周围,因帷帐四合,光线昏暗,唯有帐顶的夜明珠幽幽散发光芒。
缓缓起身,连鞋都忘了穿,宫篱掀开重重帷帐往外走,终于眼前没了阻碍,午后的日光迎面照来,璀璨灼人。
窗边有只蹴鞠大小的五彩凤鸟,爪子钩住窗柩,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宫篱不欲惊醒他,可瞧他睡得这样辛苦,便放轻动作想把他抱到床上睡。
手还没碰上他鲜亮的羽毛,祁瑞自己睁开了眼,见到眼前的宫篱,他亦恍了恍神,很快便扑腾翅膀飞到宫篱腕上,歪着脑袋叽叽喳喳。
宫篱等他说完,一一回答他的问题:“嗯,化灵境了,过程顺利,不怎么难受——我闭关多久了?”
“叽。”快两天了。
原来才过了两日啊,宫篱抬眼望向窗外,草木皆被晒得无精打采,蝉鸣嘈杂不休,熏风碧空,果然一如往日。
祁瑞见她分神,又叽叽喳喳说了几句,让她赶快去吃点东西。桌上摆的糕点精致小巧,分别是冰皮绿豆饼与如意鲜花酥,宫篱随手拿了块绿豆饼吃下,旋即有婢女来带她去沐浴更衣。
简单休整一夜,次日宫篱便要启程,桓姗姗还想让她多留几日,宫篱却道时间耽搁不得了,如今快要入秋,她得快些启程,方能在寒冬前赶回。
见她不肯多留,桓姗姗亲手交给她几张符纸,交待道:“这几张符纸被施了咒术,三张白的是灵兽,受伤或迷路时能帮上忙,七张红的是凶兽,遇到险情时可放出来。”
许是看出宫篱的顾虑,桓姗姗又道:“封印的十只兽皆为我此前收服的亡魂,召出后最多半日便会消散,若你担心驯不住凶兽,只需将符纸燃尽便可——我境界有限,里面封印的兽品阶并不算高,只是聊胜于无。”
“多谢。”
宫篱的“谢”字说得真心实意,如檀西师弟那样的水灵师虽能驯化灵兽,但顶多只能将其收入体内,需要时再召出来,而桓姗姗将驯兽与巫咒相结合的做法,宫篱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祁珀则是送了许多草药丹丸,祁瑞喜滋滋让宫篱接下兄长送来的好东西,冷不丁听见一阵狂笑。这声音,这架势,他想起了一个令人十分头疼的人。
往外面看去,纵然他心里有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叽叽喳喳乱叫,宫篱能听懂他是在愤怒质问对方为何故意扮成他的模样,但对方可听不懂,甚为好奇地朝这边跑过来。
“娘——这只鸟该不会就是、就是那个谁吧?怎么变成鸟了还这么五彩缤纷的哈哈哈哈哈!”祁珍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张开手要去抓祁瑞,弄得祁瑞四处躲闪。
好在她的行径很快就被祁昭制止,喝道:“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个性子,明眼人一瞧就暴露了!”
祁瑞还有些惊慌地卧在宫篱头顶,宫篱则忍不住打量对面那位应该是姑娘的人物,她与祁瑞长得有七八分像,不过肤色不如祁瑞那般雪白,唇色更艳红许多,眼角微挑,比祁瑞张扬更甚。
还是祁珀首先为宫篱介绍了来人身份,原来这是祁瑞孪生姐姐祁珍,她天性喜欢闯荡,很小的时候就在外头认了个师父,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常年难得回天虞山一趟。
此回是祁昭特意传书给祁珍,让她这段时间假扮成祁瑞待在山上,好让宫篱安全带着祁瑞离开,不引别人怀疑。
祁珍知道有人暗中对祁瑞不利,虽然不大情愿被困在小小的山上,但还是依言回来了。当然,她愿意回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听说自家弟弟变成了一只鸟,她怎么可能不回来看看,这一看果然没让她失望,笑得她肠子都抽抽了。
还是祁昭担心动静太大被有心人察觉,冷着脸让祁珍安静下来,这才好些。她眉眼依旧弯弯的,滴溜溜打量着宫篱,笑道:
“你便是我未来弟媳吗?祁瑞还真走运,可怜我出门这么多年,愣是一朵桃花没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