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黎五指轻触铭文，移动它们的方位后，周围的场景也随之变化，变成了一处大雪纷飞的平原。
游忶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幻境，可让他惊讶的是，他真的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寒冷。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细小的冰晶在掌中融化，带来丝丝冰凉的触感。
以前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每逢雪季他都会缩在屋里，断不肯接触到寒风冰雪，以免接下来又病倒一阵子。
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靠近雪花。
“差点忘了，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在冰天雪地中修习阵法变换之术。”谢玄黎选择雪地是为了更直观地让游忶感受奇窍与铭文之间的联系，只是阵林变动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自从游忶离家跟了他以后，就很少在他面前示弱了，除去必要的答疑解惑，游忶很少再开口跟他提什么要求，生活上的事更是完全独当一面。
谢玄黎甚至有种感觉，若是自己不主动出手的话，他是等不来游忶开口向他求助的。
数月的历经而已，游忶的身量竟比初遇他那时高出了一大截，曾经那个娇弱的小少爷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成长为顶天地立男子汉的人。
察觉到游忶身上这种变化，谢玄黎才一时忽略了他娇弱的身体。
谢玄黎知道这种变化对游忶而言是好的，更利于他日后的修行，可他还是会有种淡淡的遗憾，他想，若是游忶还是那个会向他撒娇向他抱怨的人，他也会将他护得好好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有所成长，他知道游忶以后会慢慢改变，他也会教他修行、处事之道。
谢玄黎只是有点恍惚游忶蜕变得如此之快而已。
游忶呼出一口雾气，满不在乎地说道：“幻境而已，不用担心这个，继续吧。”
以他如今的身体情况，还不至于寒风一吹就倒。
听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谢玄黎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阵林中布满了铭文，各类阵法所需的奇窍也能由衍星图暂时代替，你可以在这里演练你想学的阵法，参悟铭文奇窍变换法则。”
谢玄黎将衍星图所有节点介绍了一遍，又指点了铭文编排要领，才让游忶动手布阵。
谢玄黎讲得很透彻，加上书中详细的排阵步骤，游忶没遇上什么困难就列出了他想要的阵法。
不过学会这几个人人都会的初级阵法没让他有什么成就感，正好谢玄黎在身边，没什么后顾之忧，游忶就随心所欲地调试阵法，打算试着列出难度更大的。
只是游忶虽然领悟得比较快，但毕竟是初试阵法，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深入了解，在他大胆列阵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牵动了几个未碰过的铭文。
谢玄黎一边帮游忶纠正，一边跟他讲解其中的变化之道。
游忶分神思索他的话，手中阵盘的动作却没停，反而在谢玄黎的指导下有了更深的心得，十指飞快牵移铭文。
见游忶有思绪了，谢玄黎便停下来，任由他自己发挥。
谢玄黎低头看了眼游忶一刻不停的手指，阵盘在他手中来回变换，走向一开始还很正确，结果他不知道悟出了什么，手法越来越激进。
见他一头扎进不可挽回的区域，谢玄黎便知自己一时是无法帮他改回来了，不过他也深知自己在场游忶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因此做好了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于是在两人突然脚下一空，不受控制地往黑暗中掉时，谢玄黎眼疾手快地捞住游忶的腰，抱着他沉入地下。
谢玄黎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觉底下没有落脚的地方，也不知游忶给他俩设置了什么深不可测的深渊迷阵。
谢玄黎刚想放出飞剑，不过他转念一想，停止了召唤，转而将附近的铭文吸附过来，把底下改成了平地。
这么做，也是想让游忶学着在陷入阵法中时善用周围的铭文，免得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又鼓捣出什么意外，没法自己逃脱。
失重感让游忶不由自主地抓紧谢玄黎，直到适应了下坠的感觉，他才抬起头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看向谢玄黎的方向。
自然也见到了他调动铭文的那一幕。
“师父，不好意思。”游忶怯声道。
谢玄黎哼笑道：“还真能惹祸。”
“这不有你在嘛。”游忶毫无心理负担地说道，反正有师父帮他收拾残局，大胆一点也无所谓。
谢玄黎反问道：“那要是没我呢，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没你我就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里了。”游忶以前可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也就是碰上谢玄黎后他才会屡次犯险。
不过风险与收益是对等的，他这不就收获了一个师父。
没了继续往下掉的风险后，游忶放松下来，一松懈就察觉到腰间的手了：“师父，你能不能稍微松一下手，抓得我疼。”
谢玄黎大概是怕他会出意外，所以搂得格外的紧，隔着衣衫，他五指都能感觉到游忶腰上的肋骨。
他这么一说，谢玄黎也回过味来了，手中的腰肢格外精瘦，他一只手便能握住一半。
紧贴着皮肤的温度和触感，让谢玄黎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温泉中见到的一切，他思绪微乱，只觉手指都开始发热起来。
好在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了，谢玄黎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眼眸微垂，敛去一切不该有的心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指还不客气地掐了一下。
游忶“唔”了一声，腰腿等敏感的地方最受不了这种折磨了，谢玄黎只是捏了一下，他都感觉自己软了半边腰。
游忶也不等他答案了，急忙从他身上跳下来。
“我想试一下地陷阵来着，现在看来好像是失败了。”看着周围的黑暗，游忶有点气馁。
“不止是地陷阵吧。”谢玄黎道，“我见你还加了别的阵法一起，打算在下面布其他的阵？”
“想过，没打算实践。”游忶摇头道，“我才刚入门。”
“是啊。”谢玄黎笑道，“刚入门就敢试中型阵法，你这新手胆子也忒大了，我当初都没这么虎。”
游忶一时无言以对。
几个时辰后，阵林恢复如初，两人从里面走出来。
揣摩了半天的阵法，出来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昏暗了。
游忶今天学到了很多，唇边都挂着浅浅的笑意，他转头看向谢玄黎，道：“师父，陪我耗了半天，你也辛苦了，回去以后我给你做饭吧？”
“你还会做饭？”谢玄黎还真被他惊了一下，游忶之前在游家一向被伺候得很好，谢玄黎就没见他近过厨房，还以为他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
“当然会。”游忶道，“以前经常得吃药膳，就自己琢磨着如何做饭了，虽然和游家请来的大厨没法比，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那我得尝尝看。”游忶都这么说了，谢玄黎相信不会差到哪去，毕竟他徒弟是出了名的嘴挑，品鉴吃食这方面没得说。
一晃过去半个月。
游忶眉头紧皱，将手中的阵法心得来回翻看几遍后，才抬头看向山中的大阵。
这本阵法心得是谢玄黎亲手写下的，主要记载了当初他钻研上古大阵的心得体会，谢玄黎见他对此很感兴趣，就一同拿给他看了。
其中主要记载了无妄峰护山大阵的运行之法，这是谢玄黎用得最得心应手的阵法，所以参悟出来的东西也更多，几乎涉及了每一处细节。
所以单是一个阵法，就能够撰写出一整本书。
谢玄黎没有向游忶隐瞒什么，所有他悟到的排布之法都在上面了，游忶看得滚瓜烂熟后，对调试护山大阵也有了一定的把握。
稳妥起见，他还是向谢玄黎询问了大阵最容易改变的地方，从那里能更好的上手。
谢玄黎说的地方是无妄峰山后一处潭水边上。
这里是瀑布垂落之处，亦是涤魂溪起源的地方。
潭水没有与涤魂溪水相连，中间有明确的分界线，就算游忶不小心掉下去了，也不用担心自己被涤魂。
他将谢玄黎给他的大阵奇窍摆放到合适的位置，随后拿出阵盘，开始操纵大阵的走向。
阵法如同游忶设定地那样，缓缓在他面前展开，接触到阵法内部变化多端的机关门路后，游忶面露喜色。
与普通阵法比起来，上古大阵实在是太庞大太精妙了，哪怕只是接触到冰山一角都足以让游忶兴奋无比。
靠近阵法后，游忶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忽然就愣在原地。
就在游忶眼前不远处的地方，一位身姿修长的白发男子背对着他，坐在潭水旁枯死的树干上，背影看起来渺远又萧疏，宛若浓云掩目时的冷月。
游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玄黎跟他说过，这处是阵法薄弱的地方，所以外围附近设置了很多禁制，外人是很难抵达这里的。
所以眼前这人……是大阵产生的幻觉？
不管他是人还是阵法搞出来的鬼，游忶都不打算轻举妄动，他愣神的瞬间，脑子里飞快闪过诸多应对方案，最终决定不动声色地关闭大阵，回去向谢玄黎禀明。
只是游忶想得快，那人的反应比他更快。
几乎在游忶看到他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明明相隔数米远，他的声音却犹如在游忶耳边响起。
“呀，被一个小家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