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株玄草啊。”
谢玄黎说出了游忶心中的答案。
游忶这下子总算明白当初他听到谢水行说他师父出身凌云山时，那股违和感是怎么来的了，原来谢玄黎是仙草化身。
“天地灵物化人大多生性纯良，雪衣仙鹤化身尚是如此。”游忶呆呆道，“怎么一株仙草，会长成你这样。”
他师父这个性子跟纯良压根不搭边。
回应他的是谢玄黎低沉的笑声，笑毕，他才缓缓回道：“毕竟早已化作人身，常年混迹于人群中，就是生得懵懂，终究也是会变的。”
不然他不可能在宗派里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等等，那……那……”游忶忽然想起谢玄黎曾经让他养的小草，整个人结巴得差点说不出话，“那株小草难道是你的……”
孩子两个字游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毕竟谢玄黎这次闭关还亲手拿他孩子来淬炼灵相。
“不是。”谢玄黎知道他惊讶的是什么，他解释道，“那是我用玄草的根系养出来的，费了不少劲，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还真将上界仙草养出来了。”
游忶小声嘀咕道：“那也是你身上的种啊。”
早知如此，游忶当初就不冷落那株小草了，虽然那时候他带在身边有一阵子了，可他从来没有关注过小草！
就这么错过了和谢玄黎的孩子……咳，不是，和谢玄黎的种……
游忶立马打住这个想法，这越想还越不对劲了。
谢玄黎轻笑道：“那顶多是从我身上割下来的皮肉，还不算是种，不过小忶若是想见识一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最后两句压得很低，多了几分暧昧的意思，听得游忶脸一红，连忙撇开视线：“不用了。”
记忆里画面一转，人间仙境一般的水中青洲在一夜之间被血洗，那些看守的弟子全部身亡，前来助援的人也全部血溅当场。
鲜血覆盖了整个青洲，把它晕染成人间地狱。
玄隐的长老率先来到了凌云山，他们惊恐地盯着岛屿中心，商讨了一阵之后，提着武器过来，似乎是想摧毁什么东西。
宗主和玄真门派的人最后也来了，两派的人吵了起来，最后祭司堂的人来了才平息了这场斗争。
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宗门祭司慈悲的脸，他伸出手，缓慢靠了过来。
画面到这戛然而止，谢玄黎单方面切断了那些杂乱的记忆。
此时他们恰好走出水中青洲，一出来满山怨灵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游忶暂且将记忆里的众多疑惑抛在脑后，开口道：“山下已经被怨灵包围了，这些天宗门内也一直被怨灵骚扰，如今那些人恐怕是把怨灵全都放出来了。”
“感觉到了，宗门的人也过来了，我们下去看看。”谢玄黎道，“先委屈你待在扇子里了。”
“委屈谈不上。”其实游忶还挺喜欢呆在扇子内里的，这样不仅能陪在谢玄黎身边，还能滋养他的魂魄。
“山下的怨灵和你记忆中那些冤魂似乎很相似，难道是同一批人？”游忶恢复鬼身后，对鬼物的感应力就恢复了，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了山下的情况。
连怨灵长什么样，有多少只他都一清二楚。
谢玄黎道：“不见得，当初死的人没这么多，山下这些怨灵肯定是有人长期收集圈养起来的。”
游忶将玄冥长老和黑衣人的事透露给谢玄黎，司念音和司连诚的所作所为说与他听，不过省去了不少司念音纠缠他的内容。
山下，各分堂长老早就齐聚一堂，这么多怨灵聚集在这里，闹得整座凌云山怨气冲天，他们正好可以一网打尽，运气好还能将幕后指使找出来。
诸位长老或多或少也参与进去了，唯独不周长老持着架子，他自诩地位比其他长老高，没跟着这群人忙里忙外，免得自折了身份。
听了手下的人汇报后，不周长老才走到云微明身边：“这些怨灵中有不少玄隐的人，都是曾经在凌云山死去的弟子，他们死后被人抽魂养成怨灵，关压在凌云山中，如今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了。”
玄冥长老眼观鼻鼻观心，见缝插针地在一边接话道：“听说玄真门主在里面闭关，不知道这事跟他有没有什么联系？”
他这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凶狠相。
玄冥长老是有恐无恃，玄七和游忶都已经死了，不可能再跳出来蹦跶，也不会有人揭发他的所作所为。
玄真派的无束长老是个火性子，向来与玄冥长老不合，看到玄真门主被凭空污蔑，他坐不住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血口喷人玩得越发娴熟，凭着区区几句没根据的话就到处乱扣屎盆子。”
“没根据？你怕是忘了当年凌云山的喋血之灾！”玄冥长老冷冷道。
无束长老不甘示弱地回道：“那又如何，就算是浴血而生，玄真门主的作为我们可是一直看在眼里，也就你这家伙还对以前的旧事念念不忘。”
玄冥长老嗤道：“这才过去几年，你们就被他的表面功夫蒙蔽住了，你们玄真派的人别忘了玄草可是吸了满山尸血才化成人形，就算他替宗门办了不少事，可那些手段残暴得令人发指，谁知道他私底下会不会害人！”
擅长灵植的无铮长老走过来，摸着胡子慢悠悠道：“玄草乃是上界仙草，断不会做出残害生灵之事，世道混乱它便应劫而生，化作人身本就是要来治这个乱世的。”
玄冥长老冷哼道：“那也太巧了吧，当初玄隐众弟子身陨，说不定就是玄草为了顺利降生而酿成的灾祸，不知这到底是先天灵物还是先天魔物。”
无铮长老自顾自摇了摇头，不再与他争论，他是这一派常年与灵植打交道，最清楚其中内行。
先天灵物化身本就靠机缘，是血灾促成了它的降生，而非它的降生促成血灾。
灵地受损，根基动摇，此乃天灾；弟子折损，血染山头，此乃人祸，与谢玄黎一点关系没有。
可是玄隐这些老家伙逮着这点仇怨不放，非得将当初的天灾人祸全部归结到谢玄黎身上。
就是不知道他们怨恨的是谢玄黎带来的血灾，还是怨恨身为玄隐镇派之宝的他如今成了玄真派的椅仗。
不周长老冷眼旁观了半天，这会才慢悠悠地插话道：“毕竟是在凌云山脚出事，也只有玄真门主知晓其中内情，等他出关之后问他就是了。”
因为司念音转入无妄峰的事，不周长老现在是恨不得谢玄黎当场出事，话里话外都将脏水往他身上泼。
“那是，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现在可还没定论呢。”玄冥长老目光移到山上，眼里闪过一抹歹毒。
他掌心皮肉下有一颗暗红的血珠，如今正微微跳动，这血珠跟引魔阵相连，看来引魔阵已经启动了。
先天灵物又如何，入了魔还不是照样人人喊打，谢玄黎若是堕魔，噬人血肉而生的魔物一说可就坐实了，到时候玄真派的人想替他狡辩都没用。
“行了，这事未有定论，争来争去又有何用，等玄真门主出来自会给你们答案。”眼看他们又要重新吵起来，云微明开口制止了这一切。
以他的修为，自然察觉到谢玄黎如今已经出关，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玄二刚赶过来就撞上了这一幕，门主不在这里，他不用猜就知道这些人又拿他们门主说事了。
谢玄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玄真派的人再清楚不过，他从小天赋异禀，不知道解决了山下多少鬼魅祸人之事，杀死的妖魔鬼怪多到数不清。
只是这些年无论门主做出了什么丰功伟绩，这些人总不理情，只拿当初的事来说，好像就算做出了天大的贡献也掩盖不了当年那点错一样。
这些人分明是存心针对。
玄二早就对这些人无望了，他是一点心思也懒得分给他们，视若无睹地走向玄隐门主那边。
谢水行留意到他，问话道：“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玄七和游公子下山处理怨灵，遭遇他人埋伏了。”玄二叹一口气，接着道，“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玄七，游公子音讯全无，连寻人符都暗了，恐怕是……”
玄二话没说完，谢水行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游忶出事，等下该怎么和你们门主交代才好。”
谢水行知道谢玄黎对游忶很不一般，不知道他出关后能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玄二道：“对了谢门主，那只怨灵所在的位置你还告诉了哪些人，我们过去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打斗的痕迹，怕是消息走漏了风声。”
谢水行听了这话顿时有些迷茫：“怨灵的位置？”
玄二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将事情道出来：“玄七他们是循着你信中所告知的怨灵位置去的，在那里遇害了。”
“我并不知晓怨灵的具体位置，也只写过一封信告知你们山下有怨灵游荡。”谢水行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有人借着他的手谕给无妄峰传信。
“这……”玄二也意识到有人在其中作乱了，只是这事怕是玄隐的人作祟，他实在是不好插手。
“我马上派人去查。”既然是借着他的手谕办事，查起来并不难，谢水行脸色阴沉得厉害，他平时不怎么理事，还真有人不拿他当回事了。
这时，一道白光将山底怨灵劈开了一路，黑气退散，谢玄黎的身影慢慢从黑雾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