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的控制台很低而且没有操纵杆，陈音佳被他带过去，半个身子越过中间的控制台。
她穿得厚，不是那么灵活，一只手撑着稳住平衡，另一只手费力地从他胳膊下穿过，去拍他的背。
像安慰小孩，又不像。
她因为姿势缘故矮了半个头，被抱得紧又穿得厚，不得已仰起头免得在他怀里闷死。
姜楷枫两条手臂在她身后压得用力，即使隔着厚软的羊羔毛外套，也能感受到横在后腰的力道，将她拥在怀里，难得透出一股强势。
有厚衣服隔着，他没了顾忌。之前想了那么久，现在抱在怀里，感觉像抱了一个毛茸茸的娃娃。
从昨天拿到体检结果起就压着的焦虑散了些，他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他想，陈音佳其实是治愈系的吧。
姜楷枫搂着怀里软乎乎的一团，他笑了下，低声问：“你穿了多少。”
像问句，又不是。
他是低着头的，几乎快要抵上她的肩，说话就在陈音佳耳边，还带着点没休息够的哑意，热息擦过耳廓没入空气中。
她下意识想往旁边避一避，结果被抱得这么紧，完全没有动弹的余地。
察觉到她要躲，姜楷枫又把人往怀里压：“你自己说给我抱的。”
“不是，你松点劲。”陈音佳扯了扯他后背的衣服，“这样我好费力啊。”
他嗯了声，知道这个姿势她不太舒服，但不想就这样放开，偏头在她颈侧蹭了一下。
眼睑颧骨贴上她脸颊，鼻尖掠过她耳垂，呼吸渗入衣领下，凉意和温热冲撞，激得陈音佳骤然后退。
“姜楷枫！”
姜楷枫手上松了劲，被她挣脱开去，陈音佳退回到驾驶座上，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
她大概脸红了，但车内太暗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她眼底水色。
还好，没太生气。
他笑着认错：“对不起，别生气。”
本来陈音佳也不算生气，何况见他即使笑着也透出疲态，她就是气都气不起来，只好叹声，算了。
姜楷枫垂下眼笑。
真的很难不喜欢她。
这他妈就是神仙来了都得动凡心。
再抬眼，姜楷枫问她：“跟我上去吗？”
陈音佳看了他一眼，点头。
“来都来了。我还买了果篮。”
见他眉梢微挑，陈音佳解释：“你说在医院。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就顺路买了。”
“这么聪明。”姜楷枫似笑非笑，慢悠悠像夸小孩儿似的。
这话夸得。
陈音佳白了他一眼，熄火下车，去开后座的门拿东西。
姜楷枫轻笑一声，跟着下车，站在旁边等她。
见她从后座提出果篮，又想去拿羽绒服和围巾，他开口制止。
“不用拿了，上面都有暖气，穿羽绒服会热。”
陈音佳本来就是一身浅色羊羔毛外套和加棉阔腿裤，只要在室内就冷不着她，羽绒服难免碍事。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穿上了羽绒服，敞开拉链套在身上：“以防万一。”
这么一套，她就像裹了好几层的粽子，姜楷枫看得心痒，想抱她。
他双手插回口袋里，等她锁好车。
“走吧。”
他带路往电梯间走，陈音佳跟着，问：“你妈妈情况还好吗？”
“初步诊断是肺部多发磨玻璃结节，没确认性质，这几天留院观察。”
陈音佳听不懂，皱了皱眉：“会很严重吗？”
“不会，发现得早，严重点也就是做微创手术。”他轻哂一声，“问题不大，是我太紧张了。”
“只有一个妈，紧张是应该的。”陈音佳安慰。
他失笑：“也是。”
“压力别这么大。”陈音佳回头看他，眼里流转着温和的安定。
下一秒，她却带着狡黠故意道：“要是想哭也没关系，我能陪你。”
这姑娘真是。
姜楷枫气笑了，抬手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
“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
力道倒是很轻，陈音佳没动，还是笑着：“我说真的。”
姜楷枫侧了她一眼，先一步走进灯光明亮的电梯间，半真半假地笑道：“那等下次吧，我现在心情好了，不想哭。”
心情好了呀。
那就行。
陈音佳弯起一双新月般的眼，抬步跟上去。
从电梯出来走过护士站，到病房门前，姜楷枫敲了两下门，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是一间单人病房，有茶几和椅子，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台电视，洗手间在旁边，靠窗那里有一张长沙发。
病床上有一个女人坐躺着在看电视，听见声音，看过来一眼，在触及姜楷枫身后的陈音佳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笑意所取代。
陈音佳跟她对上视线，有一瞬失神。
该怎么形容呢，是个坚定又温柔的女人，眉眼间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不可动摇的温和。
很像职场里定海神针的女老板。
“妈。”姜楷枫叫了声，侧身让陈音佳进来，落后一步关门。
陈音佳提着果篮走过去，笑着先打招呼：“阿姨好。”
女人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抬手将音量调小，又将摆在病床上的病历本放到床头柜上。
陈音佳看见了名字，林莘芸，字迹很漂亮，落笔行云流水。
“你好。”林女士笑着应声，看见她手里的果篮，指了指旁边，“先放桌上吧。”
后面的姜楷枫正好拖了把椅子过来，从陈音佳手里接过果篮，对母亲道。
“是我高中同学，叫陈音佳，过来看看你。”
“噢，我说哪来这么好看的小妹妹。”林女士说话不快，每个字都夹着亲和的笑音，“来，先坐。”
陈音佳顺势坐下，笑得很乖：“我正好在附近，听姜楷枫提起您在医院，就顺路来看看。”
这会姜楷枫已经坐到窗边的沙发上，闻言，林女士看了他一眼。
这么一眼，足够她发现自己儿子不对劲，便对眼前这个女孩多留意了些。
她看起来很年轻，一双杏眼很漂亮，长相偏乖，但气质从容干净。
“麻烦你特意来一趟。”林女士笑道，“只是检查一下，他们搞得这么紧张，辛苦你还特意买了东西。”
陈音佳弯起眼，梨涡漾开：“不知道您能不能吃水果，阿姨别嫌弃就好。”
“不用这么客气。”林女士轻抿着笑。
陈音佳跟林女士聊了快半个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姜楷枫送她下楼。
电梯里，姜楷枫没忍住笑：“你这张脸真的很能骗长辈。”
“我也觉得。”她笑道，“你妈妈好温柔。”
姜楷枫目光滑落到她脸上，听到这话，突然有种很强烈地想拥有这个人的想法，想把她带回家。
却又在她看过来时，下意识垂眼遮住了视线，笑了笑，应道：“嗯。”
出了电梯，姜楷枫带着往刚刚停车的地方找。
陈音佳道：“我在人民医院有认识的人，需要介绍一下吗？”
“你认识的？”他落错重点。
“我妈认识的，好像是主任医师。”
“谢谢。”他笑，“不过不用了，不是医生的问题。”
迎面开来一辆车，大灯照得很亮，姜楷枫下意识伸手将她往边上带了带。
等车开走，他接着道：“是还没有完全确诊，不确定是不是炎症。这两天要做治疗对比一下，确诊之后再谈医生。”
陈音佳点头：“那再说吧。”
上了车准备走，陈音佳松开刹车前，看向窗外的人，又问了句。
“心情好点没？”
姜楷枫想笑，舔了下唇，不知道能不能说实话，有点怕太直白，她听了会害羞。
而事实是，从看到她抱住她的时候，就已经心情很好了。
……
姜楷枫再回到病房时，刚刚不知道去哪里的姜父也回来了，正在听林女士笑着描述刚刚来的是个什么女孩。
姜楷枫没参与，去开了点窗透气。
倒是姜父兴味地道：“你不会找人家姑娘来哭的吧？”
姜楷枫头也不回，语调散漫，淡淡道：“我又不是你。”
这次林女士检查出问题住院，尤其诊断是肺结节，姜父几乎有点恐慌，因为她妈妈当初就是因为肺结节转癌去世，姜楷枫反倒是压得住的那个。
即使知道问题不大，但在至亲之人身上，任何一点病痛都能让人害怕。
夜色中，白色林肯从医院大门驶出，红色尾灯也夜幕里划过一点痕迹远去。
想把她拐回家，不想让她走。
念头几乎是升起了就打不散，姜楷枫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当初跟她告白时说的话。
不自作主张，也不得寸进尺。
身后的病床上，林女士轻笑：“你那眼神太明显了，当心把人家吓跑。”
“……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