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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云雾稀散,月光皎洁。十里长街,市井相连。
中州城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闹市里摩肩接踵,戏楼也是座无虚席,空气中都弥漫着烟火气息。
往来人群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伫立着,穿着打扮十分异域,姑娘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惹得过路人频频回头,不知是谁家不懂事的孩子,挑这个时候离家,父母一定十分焦急。
少年体形清瘦,面容姣好清秀,眼里却像失了光似的,不过走进了中州城门几步,便转身一直呆呆望着城外。
姑娘见少年背着脸,伸手抹了抹眼角,又将面纱在额间仔细拢好,晃了晃少年的手腕,少年才恍惚回神。
“知栒,你不是一直想来中州瞧瞧吗,这次好不容易爹爹准许我们来中州,先仔细逛一逛吧!”
少年将姑娘手中的包袱拿到自己手中,问道:“姐姐,既然是来游玩,谷大哥为何送我们到城门口便回沽州了?”
“谷大哥有多繁忙你跟着爹爹又不是不知道,他还有家中妻儿老小要养,如何在中州放心玩呢,别多想了。”
姑娘轻轻踮起脚,将少年面庞上散出的一丝头发捋到一边,少年也顺势低了头。想仿着中州人的样子束上发髻,奈何手生,弟弟的头发又生来弯弯卷卷,额间细发还是不受控制。
路边一扎纸灯笼的店家注意到了两人,上前招呼道:“小娘子,看您二位是西域人吧,咱们中州的灯笼有各式花样,那动物样式的灯笼个顶个都是栩栩如生,您要不要进店里来挑选挑选?”
阮清明立刻将姐姐拉到身后,满眼警惕。
“知栒,无事,姐姐想买个灯笼可好?”阮清蕴拉着阮清明的衣袖,小声安抚着。
“这位小公子不要这么有敌意嘛,咱们中州人一向是以礼待人,来了都是客,小店售卖的灯笼都是用上等的材料,烛火能一直燃个三日呢!”店家笑呵呵道。
在同爹爹驻扎军中大营时夜不能寐,隔着一条河便能望到不远处中州的军,阮清明从未觉得中州亲和待人,他接收的军令都是斩尽杀绝,他所见的都是凶猛骇人、刀剑无情的守城军。
“店家,请问那个鹰状的灯笼多少钱?”阮清蕴指着角落里的一盏灯笼问道。
“这一盏灯笼的样式比较特别,不太符合中州人的喜好,小娘子若喜欢我送给你便好。这一盏鹰灯,就当作是咱们之间交好的证明,老百姓嘛,过日子就是图个安稳,谁希望打打杀杀呢?”
说罢,店家走进店中取出了灯笼,深深鼓了一口气,吹去了面上的灰尘,许是搁置了太久有些受潮,鹰的头已经无法昂着了,无精打采低垂着,幸好里面的烛火还能点燃。
店家将灯笼递到了阮清明手前,见阮清明仍面色凝重不伸手来接,便直接将提着的竹竿放在了阮清明手上。
“这中秋节啊又叫做团圆节,你看看这天上的月亮,同千里之外的远亲所见是同一物。中州人在这一日会放水灯,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姐弟可以去城河边看看,也早点回去,莫要让亲人着急了。”
说到亲人二字,阮清明睫毛微微颤动,阮清蕴急忙从荷包中掏出几枚铜钱放到店家手中,拉着阮清明朝城内走去,回头道:“谢谢您的好意。”
目不转睛遥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阮清明任凭自己被拉着,也不知一路上撞了多少人的胳膊,好在团圆佳节,没有人会费心思同丢了魂的人争吵。
“圣上有令,立刻调集兵马出城,西门主干路上的百姓速速让开大道。”
忽然有拿着军令的官兵大声喝道,原本水泄不通的集市硬生生被官家兵马挤开了一条大道,阮清明也被人群裹挟着,嘈杂纷乱中,手中灯笼落到地上,烛火无力的燃烧了一会儿便熄灭了。
纸分明包不住火,为何偏要做这样的蠢事呢?
官兵像一阵风似的,匆匆而来又呼啸而去,集市立刻恢复了热闹,人们低语相互交谈着。
“咱们大周势如破竹,近些日子派兵频繁,圣上英明神武,画版图的店家都改不过来了,估计不日便能够一统啦!”
“你能说出这话还不是家中无人从军,可怜了伍大娘家哟,小儿子连中秋都不能回家,伍大娘可不盼着什么版图,能早日团圆便好。”
阮清蕴被人群推着走了许久,回过神来才发现阮清明走散了,他不善言辞,若是迷了路绝对不会主动向旁人求助。
好在阮清蕴身材瘦小,稍微弓些腰便能逆着人流前行。
不过一会儿,映入眼帘的是不知被踩过多少脚的鹰灯,和奋力拨着人群朝城门挤去的少年。
“知栒,快回来!”
少年明显怔了一下,并未回头,而是继续向前挤着。
“元清明,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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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州元府,夜深灯前。
元府坐落在沽州东南城郊,三进院落,层层深入,布置精巧,不像是武臣,倒更像是文臣的庭院。
一队官兵手持火把和兵器,抬着巨大的木桩撞击着元府大门。
“干什么的,我家大人不在府上!”元府家丁被吵醒,提着灯隔着大门吼道。
门外的人也不应答,仍剧烈撞击着大门,那声音撕破了夜,震耳欲聋。不过须臾,木制大门便轰然倒塌,在首的官兵直接挥剑,家丁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双手捂着脖子应声倒地。
“何人敢在元府造次?”
屋内一中年男子撑着拐杖徐徐走出,视线从瘫倒的家丁身上移回时满含怒气。
“元温,你儿元清询在宫中起兵造反,你不会不知吧。王上对你如此信任,你元氏竟敢恩将仇报?现在元清询已被拿下,我奉命前来诛你全府。”说话的官兵一脸鄙夷,将沾了血的剑在手边的树干上蹭了蹭。
元温眼皮微微抖动,牙齿咬得微微作响,低声道:“是我指使的,只我一人担着,府中还有许多收留的流民,恳请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官兵嘴角勾起一抹笑,提着剑向前靠近了几步,道:“百姓都以为元大人恪守忠义,实际上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既然如此,元大人不如给小官下跪,我考虑考虑放些人走?”
元温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没有做什么思考,将拐杖奋力一丢,阖眼缓缓跪下。
“哈哈哈元大人真是能屈能伸,可是圣令难违,你可能没听清楚,我是奉命,来诛你全府!”
官兵脸上的狰狞顷刻之间化为龇牙咧嘴,跪在地上的元温居然手中藏了刀,只是有旧疾无法站立,手伸出的高度只够刀刃深深刺进官兵腿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