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怀安看着她手上的早餐，一时失语。
高马尾今天没有给陶蕾带早饭吗？
疑惑归疑惑，她当然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察觉到女孩今天反常的表现，林怀安决定探探她的口风。
“怎么了吗？”在她提到陶蕾的时候，高马尾眼神躲闪，明显排斥这个人名。
“我，我不认识什么叫陶蕾的，你找错人了……”高马尾的话说到最后，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只是她这番模样，明显是有事情瞒着林怀安。
“她怎么了”林怀安手里攥着存储卡，双眼微微眯起，话语间有几分危险的意味。
她身上的气场不强，这句话听起来也软绵绵的，奈何她比高马尾年纪要大一些，后者对林怀安有种天然的畏惧。
“我真的不知……”高马尾矢口否认，目光渐渐移到那张存储卡上，心里咯噔一下，想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你还想否认吗？”林怀安知道高马尾心中的防线已经动摇，她趁机加把火，语气也咄咄逼人起来。
终于，高马尾受不了林怀安的眼神，试探地询问她，“你和陶蕾是什么关系？”
“朋友。”林怀安随便扯一个谎。
高马尾见她态度敷衍，环顾马路上的行人，才鬼鬼祟祟扯着林怀安的胳膊，将她拉到角落里。
“如果你想要安安稳稳生活，就别靠近陶蕾。”女孩儿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只受惊的兔子。
林怀安愣怔一秒，高马尾和陶蕾应该是朋友，怎么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前几天陶蕾有找过我……”高马尾说话速度很慢，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她让我离她远一点，我没答应。”
“然后，最近我身边经常出现怪事，”高马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清丽的小脸倏然白了，“比如路过小区楼下，上面会突然掉下来石头，又或者像昨天那样过马路，有辆车横冲直撞过来……”
听到这里，林怀安已经明白大概，高马尾这样子恐怕是被人盯上了。
“家里也时不时受到奇怪的电话骚扰，一次两次还是巧合，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怀疑，也就是昨天险些被车撞，我才信了陶蕾的话，她又让我离她远一点，没有办法的事情呀这些……”说到最后，高马尾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林怀安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让人家帮自己带东西，就是强人所难，而且对方明显对那些事情有极大的心理阴影。
“对不起，那你知道他们家的地址在哪里吗？”她将存储卡放回自己的口袋，朝后退两步，和高马尾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高马尾胆怯地说出陶蕾的家庭地址后，见林怀安要走，犹豫地向前跑两步，“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吗？”
林怀安长叹口气，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别瞎打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扔下这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既然出现黑色的雾气，那么这件事情已经不简单，不能再让像高马尾这样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林怀安百无聊赖地踢着马路上的石子，心里又一遍为自己的善良感动到了。
正午的太阳猛烈，骄阳灼烤着大地，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她大喇喇地坐在小马扎上，用蒲扇随意扇动两下。
“发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呀？”她用衣袖随意荡去额头上的汗珠，目光死死黏在那些穿着鲜艳靓丽的少女身上。
发财明显也受不了这样的温度，趴在布上，吐着舌头来来回回，像只蔫坏的茄子。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直接去陶蕾家看看呢。”林怀安望向不远处的小区，发财也嗷呜一声，似乎对她说的话很赞同。
见生意惨淡，林怀安干脆将摊子收到隐蔽的角落，趁这个时间向小区走去。
“也不知道陶蕾这个时候放没放学。”林怀安慢慢踱着步子，陶蕾居住的小区环境并不好，像十几年前建造的一样。墙体上油漆剥落，露出黑黢的水泥，白色的水管道旁边长满深绿色的苔藓。
她仔细回想高马尾所说的话，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那栋居民楼。
安静狭窄的楼道回荡着她的脚步声，林怀安心里生出几分惧意，不敢上楼。
发财咬着她的裤腿，不得不叫两声来给她壮胆，林怀安却理解成另一种意思。
狗都狂吠的地方，一定有杀气。
她连忙退出楼梯，站在门口踌躇不决。恰好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小花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陶蕾和一位中年女性走在一起，女人脸上褶子很多，佝偻着背，对身旁的女孩儿嘘寒问暖，而陶蕾像是被操控的傀儡般，双目呆滞，脚步虚浮。
“蕾蕾，今天在学校讲了什么呀？”她的妈妈态度热切，和身旁的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
陶蕾没有回答她的话。
女人还不死心，绞尽脑汁，希望能够让陶蕾脸上显露出不同于现在麻木的神情，可惜，不管是怎样的话题，陶蕾都无动于衷。
林怀安暗自纳罕，这个女人不像是不疼女儿的，那他没察觉到陶蕾的不对劲吗？察觉到为什么不报警？
见两人迎面撞上，林怀安没有动弹，就堵在楼梯口，两人本想从旁边绕过去，奈何道口本就逼仄，女人皱眉说道:“这个姑娘，可以让一下吗？”
林怀安没动，目光落在陶蕾的身上，“我找你有点事儿。”
谁知两个人听到这句话后，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情，陶蕾脸上写满深深的恐惧，而她的妈妈瞪着林怀安，眼神疯狂，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然而两人并未有什么动作，还是陶蕾先站出来，挡住她的母亲，“去那边的公园说。”
林怀安纳闷，存下心中的疑虑，朝女人讪讪一笑，谁知后者直接别过头，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小区公园隐蔽，郁郁葱葱的植株将两个人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陶蕾坐在亭子下面，明明是炎热的天气，林怀安却觉得丝丝缕缕的寒气浸入骨髓，自己在陶蕾眼中像是砧板上的鱼，任由她拿捏。
林怀安嘿嘿一笑，讨好地坐在陶蕾身旁，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有什么事情快点说。”陶蕾双手放在膝盖上，直视前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林怀安。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至少相比起视频里的惨叫声，少了几分生气。
林怀安不知道她哪来这样大的敌意，但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掏出口袋里的存储卡，伸到陶蕾的眼前晃了晃。
“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看了里面的内容，否则也不会找得到你。”林怀安满脸愧疚，尽量给陶蕾体面。
她笨拙挠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对于你的经历，我感到很同情。”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不典型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于是林怀安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陶蕾的反应出乎林怀安的预料，她只是淡淡地歪过头，弯起嘴角无声嘲笑。
“少来这里假惺惺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每个人都有功劳呀。”陶蕾慢慢扭动脖子，阴恻恻笑一声，周围弥漫的黑气陡然变浓。
林怀安抱紧怀中的发财，连忙和陶蕾拉开距离，“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来还个东西。”
“我的不幸都是你们造成的，现在你们还要过来嘲笑我并吐口水吗？”陶蕾握紧双拳，状态明显不对。
“我和你无冤无仇，戾气别那么大呀，小姑娘。”林怀安步步后退，只等待陶蕾松懈的那一刻，立马撒腿狂奔。
“哼，无冤无仇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和那些人不就是一伙的吗？”陶蕾歇斯底里大吼，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连忙止住声，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
她差点忘了，自己全家人的小命都被这些人拿捏在手里，一旦冲动，惹他们不快，会招来更加猛烈的报复。
“一伙的我不是啊……”听完这句话，林怀安也迅速冷静下来，知道陶蕾把自己与那些人归类到一起，才造成这样误会的局面。
“那你——”陶蕾话说到一半，不知所措，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连忙看向林怀安的掌心，将存储卡夺过来。
“还给我!”此时她的心头涌现出复杂而又强烈的心绪，愤怒，担忧，恐惧……
陶蕾几乎要将存储卡掰成两半，她转过身去，深呼一口气，“不好意思，误会你了。”
此时的她才真正像17岁的花季少女，笼罩在周身的阴沉气息消散不见，但黑雾仍然若有若无地侵蚀着她。
“那你需要帮助吗？”林怀安小心翼翼询问，生怕不恰当的字眼再次刺激到陶蕾。
女孩的眼底划过一丝光亮，然后迅速黯淡下来，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何必呢？别白费力气了，只要是和我扯上关系的人或事，都没有好下场的。”
看着陶蕾苦涩的笑容，林怀安似乎明白，不是他们不想报警，而是身不由己，那些人会有周边人的安全来威胁他们。
“谢谢你的好意，请快点离开吧，别再管我的事情。”陶蕾恢复刚刚的冷漠，泄愤般地将存储卡在手指间揉来揉去，尖锐的角划过她的皮肤，最后猛力握拳，将其分成两半。
这样的举动让林怀安非常惊讶，“你难道不想让他们做证物吗？”
陶蕾没说话，朝着来时的小路离开了，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