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刺耳。
身下是湿软的泥土，混杂着尖锐的沙砾。林怀安只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寒冷粘腻的地方，双手撑起上半身做起来，借着上方井口处洒下的月光看向掌心。
一道狰狞的伤疤划过，血迹和泥沙渗出来，不忍直视。
“我流血了，我流血了！”看到伤口的林怀安先愣了两秒，接着像是撞见什么稀奇景象一样，大惊小怪喊道。
叫了半天没人回应，她才想起来自己将发财落下了，连忙踉跄站起来，环顾四周。
本来就是黑乎乎的一团，在昏暗的环境下几乎找不到。
林怀安抬头望向井口，环形将辽阔的天幕局限成一个圆，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只是蹭破点皮，这也是让她匪夷所思的。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沼泽的气味，如同置身阴暗下水道，耳边时不时响起水滴声，林怀安只能通过微弱的光芒来辨别。
这里就是井下的景象吗……
“呜……”委屈的叫声从脚底传来，林怀安低头瞥去，一团黑影朝这边缓慢挪动，她矮下身子，试探呼唤：“发财？”
林怀安上手将黑影拎起来，光亮的毛发沾染脏臭的泥土，想起掌心的伤口，她捏起小狗的一只耳朵，轻轻放到泥泞的地上。
她环顾周围的井墙，不同于地面的破旧，井墙是由光滑的水泥和板砖堆砌而成，剥落的墙体裸露着深红色的砖块，可以推测出年代久远。
至少也得是光禄寺建立以来，这口古井就存在于这里。
刚刚压在井口的石头已经碎成一块一块，林怀安气不过，猛踢一脚，石子滚落好远，打在墙上又弹射回来。
“晦气死了。”她撸起袖子，找了好几个位置依然没有办法攀爬上去。林怀安抓着手心的泥块，伤口隐隐作痛，再不处理就要发炎了。
她正打算再试一次，墙壁上光滑的苔藓让她踩空，林怀安身体下坠，她的鞋底本来就不厚，踩在地面上脚心传来硌人的痒意。
“什么东西……”林怀安连忙将脚挪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地面，本以为是细碎的小石子，却发现黑暗描摹着一个大块头。
她突然好奇，半蹲下去想要一探究竟，发财也好奇地将脑袋凑过来。
月华星星点点洒在地面上，林怀安也看清眼前的东西。
粗糙的头骨半边埋没在泥土里，剩下来的半边碎裂，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窥伺着她。
“我靠我靠我靠！”林怀安没忍住，终于大叫出声，连忙后退几步，心脏跌入谷底，漏跳一拍。
看到这样的场面，发财本来习以为常，结果被身边的女孩吓一跳。
林怀安整个人贴在墙上，冲他招招手，“别看了，赶紧过来啊，没看到都死人了啊……”
为什么井底会有死人的头骨？
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便是这个，联想到之前竹林旁边发生的怪事，以及寺庙内若有若无的诡异香气，林怀安浑身打个哆嗦。
这个光禄寺，绝对有名堂。
她向来胆小，秉承着明哲保身的原则，一向离这种怪力乱神的事物远远的。
算命不算。
发财三步并作两步，耳朵耷拉着来到林怀安的身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暗翻个白眼。
这点程度就吓成这样，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出了问题。
林怀安咽着口水，眼睛盯着地面，偶尔瞟向头骨又迅速挪开，“现在该怎么办？”
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各种都市异文，甚至还有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朗诵，营造恐怖的氛围。
她想爬上去，可一想到背对着这块骨头，背脊直冒冷汗。林怀安没忍住后退，脚后跟踢到某物，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一回头，又是一块头骨。
林怀安：……
卡在喉咙里的尖叫被活生生咽下去，得亏是头骨，以前生物课上也参观过标本，要是那种粘连这血肉的，才叫恐怖。
她深呼吸好几口，平复心绪后，又试着攀爬墙壁，无一例外失败了。
发财坐在林怀安的帽子里，一双黑葡萄的眼睛紧紧盯着井底，突然叫唤一声，林怀安发力不准，再次跌坐在地上。
“烦死了，我得歇歇。”她摘除落在发间的泥，只见发财耸动小鼻子，朝井底的角落不停嗅着，好一会儿，冲那里狂吠，又跑回林怀安身边，咬着衣角示意她过去。
林怀安将信将疑，走到那处角落，瞧见深绿色苔藓的墙壁，不满撇嘴，“这里没什么啊。”
裂痕顺着砖缝往两边蜿蜒，深红色的砖块沾染干涸的水泥，只有一块地方砖块的颜色稍浅，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秽。
她忍不住伸出指头戳探那一块砖块，松动的石头发出咔咔的响声，在静谧的井底格外明显。
林怀安掌心用力，那砖块竟然凹陷下去，从遥远的地方响起空灵的碎石掉落声，接着越来越近，脚底的地面晃动，她似有所觉，刚要跳开，可惜反应还是慢半拍。
碎石掩盖的缝隙显露出来，林怀安这才发现脚踩的地面四四方方，和其他地方明显不同。
还未等她仔细观察，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林怀安终于忍不住，出声尖叫起来。
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半残了。
一代大师终究陨落古井。
她闭上双眼，呈自由落体下降，尽量减少自己的痛苦。
想到爷爷留给她的遗产，还有冰箱里吃剩下的半块草莓蛋糕，林怀安忍痛皱眉。
一直在她脚边徘徊的发财急得乱叫，探头看一眼深不见底的下面，也纵身跳下去。
疼啊。
林怀安意识清醒，总算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上光怪陆离的花纹发呆。
她记得自己是掉下来的，刚要坐起来，全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连动动指头都困难，腿下完全没了知觉。
她该不会是全身瘫痪了吧？
林怀安缓慢挪到角落，扶着墙站起来。
不同于井底的落魄景象，眼前像是误入另一个世界。长而窄的甬道通往昏暗的尽头，墙壁两边凹凸不平，隔几步就有一个木头支架，上面托着圆润的夜明珠，头顶刻在墙上的画面诉说遥远神秘的故事。
像埃及法老的陵墓。
光是带走这些夜明珠，也够林怀安出去发个小财了。可惜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温度陡降，刺骨的寒意钻进衣服里，让她忍不住缩脖子。
什么鬼地方……
林怀安搓动双臂，这才想起来一直尾随自己的小黑狗不见了。
“发财？”她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
她又叫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淡淡的回音。
林怀安心中升腾起一阵恐慌，捏起衣角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都是发财陪着她，待在他身边，林怀安觉得莫名的安心。
可是此刻，她孑然一身，茫然地盯着甬道尽头，涌动的昏暗伺机而动，张开血盆大口，蛊惑林怀安靠近。
她刚刚掉落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发财的声音。
这样的认知让林怀安十分失望，她看向身后，只有一堵墙。
看来只能向前走了。
说不害怕是真的，可是待在原地也只能等死。
想到这里，林怀安贴着墙壁，缓慢朝前走。说来也怪，越是靠近，冷气越浓重。
她看着头顶的壁画，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怪物盯着眼前身量矮小的少女，少女穿着朴素，双眸紧闭，嘴唇微张，手里拿着罗盘。
再后面是一群人，穿着道士的衣服，在少女身后施法。
像极了古代大型的降妖现场。
神神叨叨的。
林怀安撇嘴，索性不再去看。夜明珠发出莹亮的光，和周身的冷气形成诡谲的气氛，她忍不住打个喷嚏。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开阔起来，远处终于出现出口，不同于冷清的夜明珠，暖黄的灯光也让林怀安提着的心落下。
越靠近出口，寒气越逼人，她心中一紧，不知道她面临的是什么。
林怀安的掌心仍然隐隐作痛，浑身像是被拆解又重新组装一样，细小的伤口随着大幅度动作又渗出血来。
再不处理的话，很可能会感染。
抱着一线希望，她终于走到出口处。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林怀安所见的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个极其宽敞的空间。
暖黄的光从墙壁上的火架上传来，她并没感受到热气，心底反而有未知的东西来回炙烤。
土黄的砖块裸露在外面，正中央有个石头砌成的巨大台子，四周分别被四根火架包围着。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台子上的那一口棺材。
以及那浓郁到难以令人忽视的黑气，几乎模糊棺材的模样。
一看到黑气，林怀安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紧，疼痛告诉她此刻并不是在做梦。
她恨不得拔足狂奔，但看向后面无尽的甬道，又微不可察地皱眉。
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既然是封闭的空间，那她当时究竟是怎么掉下来的？
还有发财……
林怀安并没有上赶着送死，她对未知有种莫名的恐惧，于是贴着墙，尽量远离那口散发黑气的棺材。
等到她离开出口后，错开的视线刚好看到另一边有个走道，心里有了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