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夏郁青走进客用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转头一看，陆西陵正倚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她，等她自己主动开口。
“……我辞职了。”夏郁青说。
陆西陵“嗯”了一声，不发表什么意见，只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今天，管短视频账号的同事给我看了一条私信，有位女士自称是……是我妈妈曾经的工友，她让我联系她，说有东西给我……”
陆西陵一震，“你联系了吗？”
“还没有……我不敢。”她背靠着流理台，朝陆西陵伸出手，“你看，我的手一直在发抖。”
陆西陵一步踏进来，握住她的手。手是微凉的，不知是因为刚刚洗过，还是因为绵绵的冷汗。
“然后，我们领导知道了这件事，想要跟拍直播，我不答应，他们不同意，我就辞职了……”
齐秀英哽咽着说：“那个时候我找余姐借了三百块钱，一直还没还。我这儿还有几张余姐的照片，青青你看你有没有时间来广城一趟，我把东西给你。你要是没空，我就给你发个快递……”
那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声音传出来的一瞬，夏郁青心跳都停止了。
“……现在吧。”
夏郁青掏出手机，将通讯录里存储的号码找出来，递给陆西陵。
陆西陵从身后搂住她，她肩膀颤抖，手掌撑在洗手台上，用力得指节泛白。
“余姐的闺女？青青？”齐秀英声音激动起来。
“回宿舍拿回来的？”
“我很好，我……”夏郁青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我妈妈她现在……还好吗？”
李添很是严肃，“我认真在问你。你是不是……”他犹豫一瞬，还是继续说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没法拒绝的事，比如……要是这种情况，你别忍气吞声，最好曝光出来。”
“你想现在打，还是再等一会儿？”
“我送你下去。”李添说。
夏郁青两臂环抱，焦虑地咬紧下唇。
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来，夏郁青抬手捂嘴，抽了一下鼻子，哑声问，“……她已经不在了是吗？”
陆西陵自报家门：“您好，请问您是齐秀英女士吗？”
第二天一早，夏郁青去台里办离职手续。
夏郁青声音发梗，“齐阿姨您好，是的，我是夏郁青。我妈妈叫余玉兰……”
“你可以陪我去吗？”
因不放心夏郁青，陆西陵下午很早就回家了。
夏郁青偏头看他，笑了一声，“陆叔叔，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
夏郁青正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个摊开的软抄本。
“我过来见见您吧……”
“当然。我行程都安排好了。”
“辞了就辞了，这不重要。”陆西陵低头看着她，“你想现在打电话吗？”
“如果没有我，你也会好好长大。”
夏郁青一直觉得李添有时候太会来事，又有点小肚鸡肠，但她没想到，大是大非面前，李添还是有点血性的。
临时辞职，一般不可能立即办离职手续，沈老师打了声招呼，叫行政那边帮忙特事特办。
沈老师也笑了，“那微信上常联系。你毕业以后，不管想去哪儿，我都有人脉能帮你介绍。”
一往无悔。
陆西陵点头，看她一眼，按下拨号键，打开免提。
李添点了点头。
夏郁青立即意会，“没有没有，放心。确实主任对我施压了，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都是日记。”
她手边还有好几个本子，其中便有她刚来南城那会儿，随身带的那个深蓝色硬壳本。
进了电梯，李添转头看她，“怎么突然辞职了？”
“嗯……原本，想要哪天找到我妈，送给她看。但现在……”她叹气声，“不知道怎么处理。”
“喂，哪位啊……”
沈老师很为昨天的事情愧疚，诚恳地挽留了几句，见夏郁青去意已决，也就由她了。
夏郁青点头，“但是我好害怕，我……”
“你也加油。”
“睡着了？”陆西陵在沙发边坐下。
夏郁青笑说：“那我下回请您。”
野蛮生长。
他伸手，按住她的额头，很认真地说：
那边骤然沉默下去。
“别怕，我帮你打——号码在哪儿？”
“这些是什么？”陆西陵指了指她手边。
“我是，你哪位啊？”
夏郁青笑说：“你失去了一个竞争对手还不高兴？”
“对不起啊青青，余姐她……过世好多年了。我们那时候一起打工，有个缅北的老板来招工，说不看学历，工资还高，余姐就跟我们几个工友一起过去了。我有个表妹也跟着去了，结果一去就没了音信。家里派人过去找了大半年，才找到人。我表妹说，他们人一到缅北就被扣了护照和身份证，被安排搞诈骗，打-黑工。余姐她跟两个工友想办法逃了出来，结果坐的那个面包车翻车，直接翻到悬崖下头去了……”
那位齐阿姨说的是，有重要的东西转交，而不是她知道下落线索，那是不是意味着……
“好……齐阿姨谢谢您，我们微信上聊……”
“哎呀！总算联系上了！青青，青青你现在在南城？念大学了是啊？现在还好吗？”
夏郁青办完手续，交还了工牌，跟相熟的几个同事打过招呼之后，提着东西将要走时，沈老师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副主任签了字的实习证明。
沈老师说：“我也就只能为你争取到这个了。”
夏郁青接过，笑着道谢：“我知道您一定为我说了不少好话。如果问我这次实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一定会说认识了您这样一位好老师、好前辈。”
齐秀英连说了三个“好”，“那你加我一个微信嘛，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
“我是夏郁青的男朋友……”
电话挂断时，夏郁青泣不成声。
夏郁青没了工牌，刷不了出门的门禁，她正准备叫坐靠门位置的同事帮忙刷一下时，李添走过来了。
沈老师笑说：“中午还有事，不然得请你吃饭。”
到了大门口，夏郁青对李添说：“加油。祝你早日转正。”
“那我一定要紧紧抱住您的大腿了！”
陆西陵说：“去广城你妈妈生活过的地方逛逛，那时候你就会有答案了。”
陆西陵再听这称呼，竟有些不习惯。
“没有。”夏郁青揭开本子，露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