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君歌凑头过来，苏辰故意将册子歪了一下，让她瞥见了上面几个“青龙卫阁领”的字样。
君歌眼眸里流淌过一道光。她手里提着灯笼，往苏辰身后又凑了几步。
“竟是青龙卫？”君歌果然上钩，蹙眉瞄了一眼苏辰，“那……苏大人之后还查么？”
涉及青龙卫，便已经如同在皇权头顶动土，一个不小心，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苏辰神色不变，“啪”的一声合上册子，转了话音。
他直直的问：“君歌，你要法办林氏，法办赵何，还有那些参与了犯罪预备的所有人么？”
星辰之下，府衙之中，苏辰回眸睨着君歌，那半张俊俏的面颊在烛火的映衬下半明半暗。
他指尖轻轻婆娑着手里的册子，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若是君歌同那陈海一样，也是个冥顽不灵，脑袋硬的像是一块木头，怎么敲都敲不醒的话，那他便公事公办。
从今往后，他会在她面前做一个秉公执法，滴水不漏，不会武功的六扇门门主。
若是君歌内心深处，有着与君维安一样的信念，一样保持着对权利的高度警惕，而不是对权利的极端崇拜……
那样，他便会带着她，护着她，以青龙卫大阁领的身份，站在她的身前，与她一起为万民而战。
苏辰冷静的注视着，看着这个陷入沉思的女人，在法治与法家之间，在他的盟友与敌人之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时间点滴而过，君歌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律令不应该是冰冷的，不应该是凌驾于社会道义之上的。”
她转过脸看着面露诧异的苏辰，坦言：“面对如陈千南这样的恶霸时，谁都有可能会失去理智，谁都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觉得林氏他们从这个角度上讲，并没有明显的道德过错。再者，实际上她的计划也没能成功的实施，作为三法司，自然也就没必要穷追猛打，咬着不放。”
“如何惩戒，又如何判罚，甚至要不要免去刑责不予追究……一切皆由苏大人定夺吧。”
云开月现，幽光如薄薄的雾，在君歌的身上镶了一层灿银色的边。
她在抬眼望着满天的星辰，笑着道：“我相信，在苏大人这里，大晋律法定是有温度的。”
温度……
苏辰望着她，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了。
“走。”他起身，“君大人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早些动身回京。”
他将手里的册子晃了晃：“青龙卫又如何，总有人要做那个破黑暗的第一缕光。”
苏辰淡笑，扯过君歌的手，把册子拍在了她的手心里。
那一晚，半壶小酒，一包蒙汗药，君歌睡的死沉。
沈杭瞧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趴在石桌上打呼噜的她，刚伸出手要戳她的腮帮子，就被苏辰一掌拍开。
“啪”的一声，格外清脆，沈杭摇着自己生疼的手掌，呲牙咧嘴，万般感慨：“龟龟……不愧是君维安的养女，上次四分之一剂量还能徒手战三人，这次用了一整包才睡死。”
沈杭咂嘴：“别说，皇帝老儿待你可真是不赖，这么牛的‘护卫’，一般人还真找不出来。”
他将调查好的关于君歌的线报交到苏辰的手里，趁着他看信的时间，顺走了桌上两块枣糕。
“她不是一直在京城，是君维安出事之后，她联络不上，才从北境一路往京城找过来的。”
他咬一口枣糕，呜呜囔囔的说：“君维安和御史大夫彭应松有些交情，她就直接去找了彭应松，这才落到了御史台的手里。”
“她要是直接找上六扇门，哪里轮得到彭应松捡漏啊！”沈杭抹了一把嘴角。
“直接找我们没用。”苏辰头也不抬，他目光落在信上，一字一字的斟酌着，“你忘了君维安为了把她藏起来，是怎么说的了？”
说养女君歌，不学无术，目不识丁，更无断案习武之天赋……
沈航“嘁”了一声，咂嘴：“照这么说，得亏她直接去了御史台，要是进了大理寺，落在二皇子手里，那不得把咱们都杀个人仰马翻？”
苏辰不语，没有点头，却也不否认。
一连两个案子，他见证了君歌的现场还原与痕迹辨识的能力。
若当真与苏辰为敌，凭借这一手，足以顺着细小的线头，渐渐摸到足以令千秋功业毁于一旦的决定性证据。
“皇帝老儿就是故意的，一来是试试君歌的本事，二来是敲打你。”沈杭这才咽下枣糕，坐正身子，“你杀她，谋反实锤，你死。你不杀她，她要调查你，早晚还是实锤，还是死。”
“虽然我半路才追过来，但她仅凭几枚指纹掌印就见微知著，直接预测到朝中有内鬼，这种人，抓到咱们尾巴那就是早晚的事。”
沈杭正色道：“你得想好怎么处理，别被个人感情左右。”
月下，苏辰看了一眼那趴在桌上睡的深沉的君歌，冷冷瞧着沈杭，目光里仿佛带着碎冰碴子一样戳的他后背发毛。
“哎，我说的是君维安。”沈杭目光别向一旁，“咱们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是他的养女，你也得……”
“沈杭。”苏辰冷言，打断了他的话，“若趴在这里的人是沈青青。”
沈杭一滞。
“你这般为了大业着想，若某日你的女儿沈青青有同样境遇，我定不会手软，给她个痛快的。”
苏辰瞧着他怔愣哑然的模样，鼻腔里出了一口闷气。
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忘年之交，曾经为了保护他而选择只身赴死的同路兄弟。
就算此时君歌站在他的对立面上，是个随时有可能对他出手的杀手。
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苏辰也干不出来。
“那怎么办？”沈杭叹了口气，“按照原计划，抹了存在？抹了好，这孩子虽然技术过人，可偏偏还飒爽自信，直言不讳，警惕性几乎为零。要不是遇到咱们这群人，得死八回。”
“我想把她拉入青龙卫。”苏辰道。
“对，就抹了……”沈杭一滞，声音高了八度，“什么？”
苏辰叠起手里的密信，收在怀中。他看着沈杭的双眼，又说了一遍：“试着，把她拉到我们的阵营来。”
沈杭惊了：“你怕不是糊涂了吧？”他指着君歌，“就这大大咧咧的风格，不把你卖了我名字倒着……”
说到这，沈杭猛然卡住了。
他悟了，面上更加诧异：“你要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