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建面上仍然绷着，睨着那厚厚一摞，“御史大人，那些册子是？”
君歌抬手示意：“尽管翻看。”
孙建抿嘴，小心翼翼将兔子和御史金令端下来，顺手翻了几页。
而后，他那股本就强撑的从容和镇定，土崩瓦解。
那些册子上，记录的不仅仅是孙鑫一人，还有他孙建和孙家其他直系血脉的全部资料。
甚至还有这两日孙建在朝野上提出的一些建议。
“孙大人，这事情别说六扇门不想管，我们御史台也一样不想管啊。”君歌拿起桌上的果子，随手剥了一颗放进了嘴里，“但是，你也知道，那毕竟是东宫的主人……”
各种细节组合在一起，孙建此时已经对君歌的话，不疑有他。
见时机成熟，君歌便将最后一张王炸甩了出来：“万一，让人以小少爷为切入点，打开了二皇子殿下的突破口……”
孙建惊讶抬头，看着君歌。
就见她抬手，在自己的脖颈前，从左到右，一脸严肃的比划了过去。
孙建朝野沉浮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君歌所言非虚。
虽然自己是二皇子阵营的得力干将，但若是出了事情，需要人背锅的时候，他并不认为二皇子会保住自己。
因为他的地位，远远不够高。
门下省那么多官员，就算没了自己一个，也会有旁的人代替自己，补上空缺的位置。
孙建沉思许久，半晌，拱手，由衷感激道：“多谢大人提点！大人一语点醒梦中人，实乃是我孙家的恩人。”
“孙大人切莫说这般话。”君歌睨着他，沉言，“御史台看似中立，实则观望。”
她微微笑起：“我们也是不希望出现不必要的牺牲……”说完，她歪了下身子，补了一句，“以及多一条后路。”
闻言，孙建了然，连连点头，对君歌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这样。”孙建道，“我这就同那茅坑的……同苏门主道歉，然后再亲自去陈家登门赔礼。”
君歌深以为然，抬手，指着苏辰的背影：“那，请吧！”
院子里，说是回避一下的苏辰，竖着耳朵停了全程。
夏日阳光多灿烂，苏辰身侧就有多低气压。
他没想到，满盘皆输的竟然是他。
自己计划的好好的，怎么到了这君歌的身上，她就能给歪曲成这个样子。
最惊人的是，说的头头是道，居然让孙建信了！
他转过身瞧着堆了一脸媚笑，脸上堆起褶子的孙建，真心觉得他这二十多年的官场沉浮，简直是喂了狗。
“苏门主，那日是我太过狭隘，眼界太小，对当前内外局势的认识不够深刻，不能掌握主要矛盾，没能分析出门主的一片苦心。”
这浓浓官腔，孙建张口就来。
“今日知晓苏门主和御史台竟这般用心良苦，孙建顿感羞愧。那日不仅没能体会到苏门主的良苦用心，竟还出言不逊，言语粗鄙，现在想来，羞愤难当。”他拱手，深鞠一躬，“望苏门主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
院子里，热风如浪，苏辰面黑如铁。
他根本没看着孙建，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锁着在堂室里，正将小兔子揣回怀中的君歌。
亏他还期待这个女人能为了自己掀了孙家的屋顶。
见苏辰不语，孙建堆了一脸笑意，直起腰，拍着胸脯道：“苏门主放心，我儿孙鑫一事，不会让您难办，我这就去将银子还给那画师！”
说完，他绕开苏辰，张罗着银两，这就要往外走。
君歌抱起册子，笑盈盈的踱步而来。
她瞧着苏辰那张冷脸，勾唇一笑：“怎么，没能顺了苏大人心意，就这般怨念深重？”
苏辰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你们哪里走！”
忽然，正堂后，冲出了几个人。
有手持扫把棍棒的，有双手攥成拳头的，一个个怒气冲天，将君歌和苏辰拦在了院子里。
领头的丫鬟指着君歌，底气十足的大声道：“夫人！就是她！不仅不给我们少爷伸张正义！竟还让老爷倒给人赔钱去了！”
君歌愣了一下，环视打量了一圈这些家仆，目光一眼就瞧见了躲在最后面的几个人。
这不是那天在刘家，被她揍的落荒而逃的几个地痞流氓么！
“夫人！可不能放过她这种伪善的小人！”顺着那丫鬟的目光看过去，孙建的夫人汪氏，在个贴身丫头的搀扶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从堂室后走来。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瞎子！竟然能做出这十恶不赦的恶行来！”汪氏双目通红，丧子之痛让她对眼前的两人，带着十足的恶意。
一个是夺走她小儿子尸体的恶棍，一个是是非不分，竟还让她们赔偿的混蛋。
她手指在苏辰和君歌的面颊上打了个来回，最终居然停在了苏辰脸上，咬牙切齿道：“蛇鼠一窝！果然是你带来的人！”
苏辰微微眯眼，抬手，将身前君歌推了出去：“夫人误会了，苏某也是被迫的。”
言外之意，便是这个女御史，才是始作俑者。
苏辰说完，眉眼带笑，顺势将君歌手里厚厚一摞册子接了过来，小声道：“我来，免得影响君大人发挥。”
话音刚落，君歌懂了。
他是原定计划没生效，现在临场发挥了。
还没来得及抱怨，苏辰就一连退了好几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好哇！好哇！”汪氏看着君歌，盛怒之下，她步步上前，抬手就要扇下来。
君歌此时也顾不上埋汰苏辰了。
她本不想和孙家有任何冲突，但现在这场面，大抵上也不允许她全身而退。
手落下来的一瞬，君歌一把钳住了汪氏的手腕，话音很冷：“夫人真要动手？”
她轻笑：“站在后面那几个家伙，就没告诉您，前几日我是怎么揍的他们落荒而逃的？”
“你！”汪氏咬牙切齿，“你这个出言不逊的贱人！”
说着，扬起另一只手，就又要打下来。
君歌钳着她的那只手，自空中划下一个半弧，汪氏始料未及，一个踉跄，被她将手束缚在了自己的背后。
这动作太快，孙家一众仆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汪氏也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就像是她手里的人质一样：“你！你要对我干什么！我可是朝廷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你一个区区从五品的御史！你疯了！”
“夫人不要慌。”君歌笑起，“瞧见没有，那有个三品的大员在看热闹，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是见证。”
说完，君歌收了笑意，冷眼扫了眼前人一圈：“夫人口口声声要伸张正义，敢问，夫人要的是哪种正义？”
君歌的话里仿佛有万里的冰霜一般：“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正义，还是一视同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正义？”
她话里有话，讽刺道：“您可想好，若是前者，孙鑫没有功名，不曾入仕，也就是个百姓而已。若是后者……那意思是，您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是比天子更尊贵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