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淮心头微惊，下意识觉得糟糕，有心想多问几句，却瞬间意识到如果游上欢清楚就不会叫她去问了。
于是缓缓道：“等她休息好出来，我们一道吃饭的时候我便去问。”
掌厨的孟奶奶是老熟人了，傅青淮一见她，就想起当年慈云庵庵主讲过的故事。
孟奶奶的脸上是平静祥和的笑容。
傅青淮特地走过去同她道谢，“辛苦您了。”
孟奶奶见她有几分激动，“不苦，我们这一群人，都命好，先是遇到庵主，后来又遇到您，若非如此，早就该死了！”
傅青淮听了这话，心中酸涩，“您还要长命百岁的，莫说这种丧气话。”
老人家长久不见外人，今日得见傅青淮，心里高兴又难过，最终还是告辞了。
吃饭分了五个桌子，每桌八个人，都是些年轻姑娘，年纪大些的似乎都没上桌。
傅青淮便问白芙：“孟奶奶她们怎么不一道吃？”
“有些伤病要忌口的，她们常年单独吃些清淡的东西。”
傅青淮便点头，“人也多了许多……”
“是，”白芙悲哀的浅笑，“当年就我还有慈云庵的姑娘们，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苦命人。”
“怎么不见武夫子之类的人物？”
“他们来的时候并不定时，如今……算是我在管她们练功。”
怪不得从她十四以后就能带人出去采买了。
卫作然看中的人，根骨果然还是更好些吧？
傅青淮叹一口气，不知该作何言语。
“大人，吃吧，您再慢点，满桌菜都要没了。”
白芙轻笑，自己先执箸吃了起来。
都是吃过许多苦的，有些习惯很难纠正。
况且在这里，也没人替她们纠正。
多活一天都是偷来的，把该练的武练了，没人管她们别的。
吃罢饭，姑娘们收拾台面，白芙也要动手。
“你别动手，休息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姐姐温柔地拦住了她。
傅青淮便直接道：“小芙，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游上欢默默走到一边儿瞧着她们了。
“大人……”
“你昨夜吃了什么？”
白芙微顿，“补气血的药。”
“能叫你武艺猛涨？”
白芙的眼神飘到了远远看着她们的游上欢身上，“是游少侠同你说的吗？”
“我不懂武道，但我信他。”
白芙低头，“阿南和真真都死了，游少侠又帮我挡了几刀，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大人也不知会被带走做什么……”
傅青淮没插话，静静地听着。
白芙提一口气，再重重呼出。
“我吃了碧落。”
傅青淮皱眉，“那是什么？”
“上边给我们的保命药，其实是很好的东西，因为吃过以后会经脉扩宽，丹田化神，此后日复一日，内力突飞猛进，臻至化境——
“通俗的来说，会一天比一天更厉害。”
傅青淮沉眼，不自觉牙根紧咬，“代价呢？”
白芙闭眼，有几分压抑的痛苦。
“短则三年，爆体而亡。”
像魂灵被施加一记重锤，傅青淮被震得愣在当场。
“长呢？”
白芙摇摇头，“没人知道。”
“为何？”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因为吃过的人到目前只活了三年吧……”
傅青淮从混沌中清醒，“是谁给你的药？”
会不会跟魏婴有关？
“武夫子给的。”
傅青淮微顿，“你来这里以后，有没有见过卫作然？”
“未曾。”
“我知晓了……”
傅青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样的处境，因她而起。
或许她也不该从甄家离开——
不，她就该彻底消失才对。
可是母亲的仇还没报……
傅青淮长叹一声，活在这世上，实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再多待，傅青淮去坟上祭拜过后，便跟游上欢准备离开。
“大人，你们接下来是去哪？”
傅青淮并不知，便看向游上欢。
“回我师门，覃昙山。”
在问过大概位置后，白芙看向傅青淮，“大人，我会尽快从这里离开去找你，你要等我！”
傅青淮郑重点头，“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
在离开山谷的路上，游上欢便问：“她是吃了什么？”
“一种名为碧落的药物……”
她将白芙说给自己听的转述给游上欢。
游上欢也沉默了。
半晌，“世间还有这等玩意儿，等我去药王谷问问看他们知不知道，能不能制出解药来——这小丫头，知道后果了仍旧如此，当真豁得出去。”
傅青淮也不想在游上欢面前说自己有责这种话。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改变不了任何事，难道还要让别人再来安慰自己吗？
因着鬼灭五人已死，二人担忧会被追杀，便一路风雨兼程赶往覃昙山。
路边茶摊歇脚。
“客官，可要吃碗羊肉面？”
游上欢看一眼老板，直接将剑拍在桌面，“来一壶碧螺春便是。”
老板瞧见他的长剑，呵呵笑，“好的好的。”
傅青淮见有异状，小声问：“怎么不吃？”
“谁知道他们拿什么做浇头？”游上欢一顿，小声解释，“这处不算好店，却也不能肆意打杀坏了规矩，当然，他们也得守规矩——
“若是江湖中人，他们便正经奉茶；若是寻常百姓，少不得被坑一笔才叫走。”
若没钱……
游上欢没说了。
听完这话，傅青淮了悟，看来这江湖中也多的是约定俗成。
她左右小心地看看，不再多说。
“近来这武林简直是疯了，少林金光那老秃驴被杀了！”
“你才知道？九华派掌门也死了，我有一故交是外门弟子，说都死了好几个月了，门派已经捂不住了！”
“哎，风雨楼没了，我们想搞点儿情报都弄不着，谁有胆子去找鬼灭的人买情报？”
“听说风雨楼少主尚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卷土重来……”
“除非鬼灭也被人铲除，不然想要卷土重来？我看悬！”
游上欢竖起耳朵听。
“糟糕，早先还觉得漂泊无依，如今幸好我等没有加入名门正派，不然——”
“非也非也，密宗似乎也有被杀的，早已放下话拿鬼灭组织的人头去换功法，就连唐门长老也难逃一劫，近来风云变化，着实骇人。”
游上欢细细听完，默不作声。
等歇好了脚，便跟傅青淮离开了。
“方才我好像听他们说了的是江湖中事。”
一般情况，傅青淮也不开口，免得惹火上身，此刻只有她跟游上欢，这才问出来。
游上欢眉心微陷，“是有大事发生，跟鬼灭有关。”
不等傅青淮追问，他便将方才听闻说了出来，随后道：“你还记得我们刚遇到鬼灭，他们说名门正派的崽子该杀？”
“记得。”
“可是我听方才那伙人说被鬼灭所杀的不止是有正派人物，还有恶心人的密宗，以及根本不出世的唐门——
“要说密宗那等坏和尚被杀，也能理解；可是唐门用毒和暗器，沾之必死，鬼灭是如何杀得？”
这话傅青淮自然是解答不了的。
游上欢也不过是在自问。
赶路半月，终于是快到了。
“再过两个山头，约莫六七日的功夫就该到了。”
傅青淮朝游上欢浅笑，“这一路险象环生，我却觉得身子健壮不少。”
“日日奔走，哪能不健壮，什么都是用进废退，你个读书人老是呆在屋子里，能不弱吗？”
越朝覃昙山去，便越远离城镇，路上茶摊食肆，也似乎都是江湖中人所开。
二人正说笑吃茶，茶肆老板突然过来拍了一张纸，“客官瞧一瞧了啊！九华派联合少林、五奇门、鹰爪门、衡山派、丐帮、陆梅庄等大小数百个门派世家，联合通告。”
说罢便回去忙了。
傅青淮微愣，“欢哥，这是……”
游上欢拿过这张红纸，随口解释道：“没有白做的事，他们肯定有钱拿。”
目光扫着这红纸，一时瞪圆了眼。
“怎么了……”
“乱了，这下是真的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