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风弦没防备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药水全部灌入咽喉，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有些药水从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滑下了脖子，在那雪白的脖颈上留下清晰可见的痕迹，衬得皮肤愈发显得雪白。
他捏着被子咳得撕心裂肺，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方钰却像是心情大好：“呦，怎么呛着了？小心一点！来，别动，师兄给你擦干净。”
他说着，拿丝帕顺着卓风弦的唇角一点一点擦滑下去，顺着脖颈来到了领口，想要继续探下去。
卓风弦呛出了眼泪，一把抓住方钰的手腕推向一边，眼含凶意瞪向方钰。
“师弟抱歉，师兄刚才不小心手滑了。”方钰说着道歉的话，眼底却半分歉意都没有，看着卓风弦那微泛泪光的眼角，突然就起了些异样的情绪。
他浅笑着接道：“别生气好不好？师兄也不是有意的。不如师弟来和我说说，你盗取源脉，是想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最多就是想要获得魔尊信任之后杀了他或者怎样，没想到你心倒是不小，打的居然是源脉的主意。”
卓风弦懒得接他这茬：“你说的什么东西，什么脉，我不知道。”
“师弟就这般不信任我？”方钰蹙眉，将卓风弦手中药碗接过放在一边，拉着卓风弦的手覆在自己心口，做作道：“你这样可当真是伤师兄的心啊。”
“我确实不知道。”卓风弦硬着头皮，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抽回藏入被褥间，“我去魔界只是为了我自己，南朔对我好，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容身之处罢了。”
“玄月剑派便不是你的容身之处了吗？师尊待你难道不好吗？当年所有人都觉得你没有资格入玄月剑派，可是师尊力排众议，让你成了他的内门弟子，甚至排辈在了姬和允的前面。你的一应吃穿用度，全都是按照内门弟子的规制。我和姬和允之前或许的确对你不够关注，可有师尊在，我们也从不曾找过你的麻烦吧！”
卓风弦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
如果不是原作中后来发生了那些限制级的剧情，单就原主之前在玄月剑派的待遇来看，总是想要离开确实有些不识好歹。
可他能如何说？总不能说自己未卜先知，知道日后自己日子会不好过才想要离开？
方钰死盯着卓风弦：“所以我就一直都很好奇，你究竟是为什么想要离开玄月剑派？是不是有什么人同你说了什么？”
卓风弦摇头：“没有。”
“他说了师尊和我们的坏话？是那个人让你去魔界寻找源脉的？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不是！”
“所以这个人真的存在？”
“没有！”
“他想要源脉做什么？想要毁去源脉，让魔界也落入如今人界一般的境地？”
“不是！”
方钰的猜测全部和真相擦肩而过，却又意外得有那么点道理。可卓风弦总不能这种时候去纠正他，被堵得心下烦躁不堪。
“卓风弦。”方钰的语气难得地正经了起来：“人界惨状，我相信你也看到了。六界之脉是支撑六界正常运转的基石，魔尊毁坏龙脉，他该杀。魔修在修真界和人界横行无忌，也该杀。可修真界和魔界无论如何争斗，都不该打六界之脉的主意。所以无论让你去找源脉的人是谁，他都决计没安好心。”
卓风弦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方钰身为这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穿越这样的概念。对他们而言，盗取源脉恐怕只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对魔界图谋不轨，也难怪他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南朔……恐怕也只会这样想。
他于是只闷声道：“龙脉……必然不是南朔毁坏的。他也在找毁坏龙脉的真凶。”
“你怎知……”
“我回来了！”姬和允突然推门而入，将一大包热腾腾的牛肉饼放在了桌上：“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方钰自然而然道：“师弟手抖，药碗都端不稳，洒了一身。”
姬和允没在意这些小事，非常自然而然道：“多谢二师兄特意赶来一趟，还照顾他这么久了，你回去吧。”
卓风弦：“……”
虽然他也很想让方钰赶紧走，但是姬和允这个主家一般赶客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就这么别扭？
他抬眼去看方钰，果真见方钰微微挑了挑眉：“我回去？”
“是啊。你不是把药方都拟好了？接下来我可以照顾三师兄的。等三师兄病好全了，我们再启程回玄月剑派。”
卓风弦闻言，附和道：“是啊，小师弟可以照顾我的，而且我感觉已经好多了，不用再劳烦二师兄。”
毕竟要是方钰真走了，想从姬和允手底下逃脱那可就简单多了。向子瑜还在魔宫外等他，他得寻个机会给向子瑜传个信才行。
却听方钰轻笑两声：“既然都快好了，那何不等你好全之后，咱们再一起走呢？更何况……我和三师弟还有些事情没有聊完，不是吗？”
却见姬和允不知为何猛推了方钰一把，然后就像眼睛抽筋了一样拼命对着方钰使眼色。
卓风弦：“…………二师兄，我觉得你和小师弟可能还有些事情没聊完。”
姬和允见状，也不再隐藏什么，直接道：“三师兄，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送送二师兄，马上就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喊我！”
说完，便将方钰拉了出去。
卓风弦没打算去打探姬和允到底想给方钰说什么，他现在比较焦心的是要如何把信息给向子瑜传递出去。方钰智商比姬和允高出不知多少，他若当真想留下，不是姬和允这个段位能够赶走的。
方钰要是不走，他给向子瑜的纸鹤怕是根本都飞不出这个客栈。
他躺了许久，现下突然有些想要小解，便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感披衣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外面的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湿潮，激得卓风弦一个哆嗦，不由裹紧衣服，加快了脚步。
可出了茅房往回走时，卓风弦便有些不认得路。这小破客栈房间居然不少，还各个都长得差不多，他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自己方才是从哪个屋子里出来的。
看样子住这儿的客人也不会很多，说不定许多房间都是空的，卓风弦便干脆随便挑了一件推门而入，一看屋中冷冷清清的陈设，和没有一丝温度的空气便知，果然走错了。
他正要推门出去时，便听到了姬和允和方钰隐隐绰绰的交谈声，因着和自己有关，他便不由停住了脚步。
只听姬和允像是有些抓狂，又有些难以启齿：“二师兄！你说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你怎么就不明白！”
方钰哭笑不得：“我应该明白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姬和允胡搅蛮缠半晌，才道：“你难道就没发现吗？三师兄他对我有情！”
方钰：“……”
卓风弦：“……”
卓风弦不用去看也猜得到方钰此刻是什么神情，只听他像是饶有兴致：“是……吗？我没发现。何以见得？”
姬和允见他不信，列论据道：“从前在玄月剑派的时候，三师兄他见到我就躲着走，有时候看都不敢看我！他要是不喜欢我，面对我时何需要如此害羞？”
方钰＆卓风弦：“……”
“他从九宫城逃走那一次，我后来找到了他，在客栈要了两间房。他大约是见我冷落他，大半夜在隔壁不知闹腾些什么，硬生生把我都给吵醒了！还学着大师兄的模样勾引我！”
卓风弦想骂人。
“还有上一次……他为了救我，甘愿被南朔那魔头掳走，临走之前还对我恋恋不舍，千般叮嘱，就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了似的！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方钰：“别的先不提，你确定他跟南朔走是为了救你？我怎么觉着，他像是挺乐意去魔界的。”
“你开什么玩笑？那种地方正道弟子谁会愿意去！”
“好吧。”方钰道，“所以你怎么打算的呢？你打算怎么回应他？”
姬和允挠了挠头，颇为纾尊降贵道：“他嘛……你也知道啊，长相么和大师兄一样，这一点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性子虽然软弱了点，但是对我还行，所以……也不是不行。所以啊，他现在肯定是想和我单独相处的，二师兄你就不要在这里了，不然他会不好意思。”
卓风弦：“……”
他有些听不下去，便打算推门离开，手刚放上门框，便听外面小二道：“客官这边请，这间是空房，隔壁那两间都有人住了的。”
大概是来了新的客人。
卓风弦没有多想，只需向小二解释一声，说自己认错了路走错了房间便可，应当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谁料推门向外一看，却见小二身后跟着的，是五六个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看起来实在是十分诡异。卓风弦不由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些人给他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一看便知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小二见着卓风弦也吓了一跳，卓风弦便忙解释道：“抱歉，是我认错了路，走错了房间。”
他说着就要离开，和那几个黑衣人擦肩而过时，却被其中一个猛地攥住了手腕。
卓风弦一惊，抬眼看去，从那宽大的帽檐下看清了对方的脸——竟是南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