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读档重来？】那是一片雾蒙蒙的黑，只有怪异的字体散发着灰白的荧光。
最近似乎正是她长身体的时候，少女的身高和四肢都在抽长，但毕肖普仗着科尔夫人的偏爱，每天晚餐都会偷吃掉她的一个果酱馅儿饼——如果面包里的还能算上是果酱的话。
【是】
【否】
不论做什么梦，芮娅都会清晰地感受到胃在收缩，甚至拧成一股麻绳，消化掉所有的食物。
当肚子空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疼，她曲起身子，希望身前不要那么空荡荡的一片。
“芮娅·安、艾米·本森，还想睡到几点钟！上午有科尔夫人的文法基础班，感恩戴德吧，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玛莎直接拉开房间床头上单薄的劣质纱布窗帘，咔啦啦的声响比玛莎的喊叫更有用。
“我要是你们，就早早地起来。说不定饱餐一顿后，还能尝到科尔夫人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玛莎让窗口、房门就这么敞开，风裹挟着雾气卷入阴暗的红砖房子里。
芮娅在听到“饱餐一顿”时就已经惊得从枕头上支起了上半身，她得快些洗漱，至少赶在丹尼斯·毕肖普出现在餐厅之前解决早餐。
没什么非做不可的梦，昨晚的那个现在就已经忘了精光。
龙头里的水彻底冰醒了她，伦敦的早晨总是如此，雾浓地看不清天色，所以艾米·本森还窝在被子里，真就一动不动。
芮娅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让毕肖普去吃本森的剩饭吧！她换上衬裙和外搭后又冷静下来，自己真就和孩子一样，为了两口吃的就费尽心机。
她向两侧转了转关节，活动活动硬板床上睡疼的双肩。
哈，上辈子真算没白活，起码裙子比她们都做的好，至少能抬起双手。
穿过狭长的红砖走廊，科尔夫人可舍不得用电灯，两侧墙上的烛火根本照亮不了几步路，她集中精力在烛尖一点上，火光“腾”得变大。
这是她的秘密，某种神奇的力量。
餐厅的炉火烧的很旺，但科尔夫人并不在。
有玛莎，科尔夫人就没必要起得那么早，毕竟每周的文法基础课就已经很让人费脑筋了。
长桌的尽头坐着一个男孩，五官异常精致立体，睫毛浓密长翘，苍白的皮肤使嘴唇显得十分红润。即使现在不高，也很容易看出他长大后会是何等风姿。
他起的比自己还早，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不爱睡懒觉的。
芮娅为自己盛了一块半的面包和半块煎蛋，凑到男孩身边，“嗨，汤姆，早上好。”
小里德尔先生没回以任何表情，甚至有些厌烦，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做是回复。汤姆十分难以理解这个姑娘对自己的热情。唔，她好像对谁都很温和。
他从盘子里叉起切碎的一小块烤面包，干柴且无味。跟吃药似的吞下，味道不好，但他的胃因为饥饿在向他抗-议议。
芮娅根本没心情将面包切碎，只想着用手抓着将面包全都塞进嘴里。不过科尔夫人对礼仪的要求可比文法要高，她只能尽量切成大块，将嘴裹得满满的，“嘿，汤姆，我忍不住多要了半块。你可别告密，玛莎自然以为是毕肖普吃的。”
汤姆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压根不想掺和这些普通人的寻常事。
他迅速吃掉面包和煎蛋，喝光杯子里稀得可怜的牛奶，在水池边洗干净餐具，独自走出餐厅。
“再见，汤姆！”
“哼。”他又哼出声来，不过这次的更响亮些。
甚至还有的小怪物在床上没起来，汤姆加快了脚步。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一个人住，这就是伍氏孤儿院对恶魔的优待。
轻声关上门，不敢反锁，不然会换来科尔夫人的禁闭。
[出来，纳吉尼。]汤姆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就像是蛇吐着信子。
[汤姆~今天有什么吃的呀~]一条身上爬满暗黑花纹，约两指粗细的灰褐色蝮蛇从床底探出头，又游到有微弱光亮的窗下。
[还是面包和煎蛋。]汤姆从口袋里拿出刚从厨房里偷偷多拿的一份早餐。
[唔~纳吉尼想吃小羊排~还有奶油芝士蛋糕~]蝮蛇张大上下颌，将面包和煎蛋揉在一团，左右扭动，身体扩张成原先的两倍，然后逐渐恢复原状。
[你已经很胖了，纳吉尼，再吃下去我都不知道能把你藏在哪儿。]
纳吉尼窜到汤姆身前，缠住他的手腕，[我可以藏进你的袖子里~]
[你马上要比我的手臂还粗了，不要自欺欺人。]
纳吉尼用尾巴拍打着地砖，发出一声声闷响，[我才不胖，纳吉尼可是一位淑女~]
汤姆用手指揉了揉纳吉尼的额间[我要去上科尔夫人的课，你先出去找地方玩吧，回来再找你。]
[哦~又要去见那个刻薄的老女人吗，想汤姆陪我玩~]纳吉尼缠着汤姆的手腕又绕了一圈。
“嘿，你们这些懒虫，庄园里的少爷小姐都没这么好命。”玛莎开始第二次查房了，这意味着科尔夫人已经起床，再睡下去可不会有好结果。
汤姆把纳吉尼捏起来放到窗边，[走吧，纳吉尼，晚上再回来。]
纳吉尼真心不想离开汤姆，但她知道自己被发现后汤姆的下场，[再见~汤姆，如果运气好，晚上给你带烤老鼠~]
汤姆皱眉[不用了，纳吉尼，记住—保-护-护好自己。]
·
科尔夫人并不喜欢上课，特别是给这些愚钝的孩子们。但为了那些偶尔会来挑选孩子的富豪们，他们良好的教养和学识很可能会给伍氏孤儿院带来一笔不菲的捐赠。
“今天我们来看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一则寓言故事，我想也许有哪位同学来为我们朗读一下。”科尔夫人坐在客厅最前端的藤椅上，他们的条件可供不起每人一本课本，甚至就连她的手上也只有部分的手抄故事。
举手的只有丹尼斯·毕肖普，但他嘴里还嚼着早餐没吃完的面包，含糊不清地喊着，“我，夫人，我可以。”
比利·斯塔布斯在数吊顶烛台上到底有几支蜡烛，他似乎一直对这个乐此不疲。
科尔夫人也想过要不要给他们些简单的文章，但随处找一则市井故事可不符合她的教育理念，她的目光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最后指了指艾米·本森，“本森，你来读，希望你能让大家都听清楚。”
艾米·本森显然还没睡醒，用完早餐的她更困了，但在科尔夫人锐利的目光下，她只好走过去站在科尔夫人的藤椅边，捧起那十分难以辨认的手抄本。“修女院教士的故事由此开始，讲的是公鸡腔提克里和母鸡”
科尔夫人的双眸在大厅内的孩子们身上来回梭巡着，显然，他们几乎都没有认真听艾米念书。
“他的鸡冠比珊瑚更红一些，鸡冠上的锯齿像是城堡雉堞在这位体面公鸡的统治之下”艾米·本森几乎要睡着了，但科尔夫人正端坐在她不远处。
她只能强撑着眼皮，心中唾骂着；为什么这无趣的小说要创作成诗体的形式？要是情节再精彩些，她或许能不计较这矫揉造作的用词。
哦，这读得简直糟糕透顶！科尔夫人忍受不了艾米发出跟昆虫一般的嗡嗡声，便用木棍狠狠敲在藤椅的柱脚边。
艾米一个激灵，猛地拔高嗓门，“老天呐，但愿这梦有个好解释！我这条命真是险些就断送。”
芮娅紧挨着坐在汤姆的身边，她的余光能轻易将心不在焉的他纳入视野。
汤姆不光对科尔夫人的文法课不感兴趣，他无视着这房间中的所有人，手掌搭在膝盖上，手指不住地在长裤的布料上敲击着。
芮娅盯着汤姆那根左右摆动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双目发花，才将眼睛转向别处。
比利·斯塔布斯仍在数吊顶烛台上的蜡烛，芮娅也微微仰起头，她注意到正中的那支蜡烛上的烛光，忽明忽暗、左右摇摆，跟汤姆的指尖保持相似的频率。
艾米被科尔夫人手里的木棍威胁着，就连背都挺得比往日更直。
丹尼斯·毕肖普就着口水咽下最后一小块面包，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犯困，眼皮毫无精神地耷拉着，哈欠连天，一声大过一声。
“安静！”科尔夫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木棍又在藤椅上一敲，“啪啪”作响。
艾米被科尔夫人吓了一条，慌忙用门牙紧紧咬住两片唇瓣，不再念下去。
“愚蠢！”科尔夫人又对艾米吼出一句，“又不是说你，赶紧念完。”
木棍往艾米的背上轻轻一碰，她的上身随后崩成条直线。科尔夫人每日能对她们的仪态评价上十次，正经的上流小姐永远不会放松自己的躯干。
公鸡腔提克里的故事终于讲完，艾米松了口气，合上手抄本，将它双手捧到科尔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