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血量一千二百毫升！”金护士道。
“八百单位备血已经用完了！”莫晓晴说。
孟婷婷的额头上冒出汗珠。出血量太大，照这样下去，病人生命就有危险了。她喊道：“快速补液五百！插导尿管！有没有人去调血？”
“钟护士去了。”金护士说。
“纱布！”孟婷婷说道。金护士急忙将一块方形纱布递到孟婷婷手上，孟婷婷用方纱布清擦患者子宫内壁，几秒钟后将纱布取出时，纱布就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浸透了。
“多拿几块！”金护士又拿了三块纱布递给孟婷婷，再次清擦子宫依然不见效果，血还是从子宫切口不断溢出。孟婷婷又拿起两块纱布按压在胎盘剥离面上尝试压迫止血。过了一小会儿，溢出的血液真的变少了，孟婷婷又按了几分钟，流血的情况被止住了。
孟婷婷长出了一口气，缓慢的将手从病人子宫里拿出来。孟婷婷的手套已经完全被血染红。
“血止住了！”莫晓晴喊道。
孟婷婷欣慰地点点头：“止住了。准备关腹。”
孟婷婷用可吸收线开始逐层缝合的时候，钟护士拿着两千单位的备血赶回来了。莫晓晴笑着说道：“不用了，血止住了。”
“太好了！吓死我了刚才！”钟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孟婷婷刚刚把子宫缝合好，“滴滴滴”的报警声又响了起来。“血压下降！70/40！”许晨喊道。
“怎么回事？”莫晓晴惊呼。
孟婷婷也感到奇怪，刚刚的大出血已经止住了啊！手术室瞬间变得很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一大股鲜血从产妇yin道涌出，比刚才的出血量还大。产妇的子宫再次大出血！
产后大出血是非常凶险的产科危重症，子宫收缩不良是引发产后大出血的常见原因。怀孕时的子宫会被撑大很多倍，当胎儿娩出后，子宫会发生强烈收缩，就像张开的手迅速攥紧一样，把子宫壁上的血管牢牢卡住，所以正常的分娩过程并不会流太多血。但是当宫缩不良，母体对缩宫素又不敏感的时候，可以进行宫腔填塞或者压迫止血，如果还是不管用，恐怕就只有切除子宫这一条路了。病人现在就面临这种情况。
孟婷婷迅速将刚刚缝合的子宫拆了线。就在线拆开的瞬间，子宫切口处鲜血喷涌而出！“钟护士，输血！快！”孟婷婷喊道，“准备切除子宫！”
莫晓晴这时却叫住孟婷婷：“等等！孟医生，真要切除子宫，还是和家属打个招呼吧！有个医院切了患者子宫，到现在还打官司呢！冯主任说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取得家属的二次同意。”
莫晓晴说的事情孟婷婷也知道，是广江市另外一所医院发生的医疗纠纷，产妇在剖宫产过程中因遇紧急情况被切除了子宫，术后患者恢复很差还得了精神疾病，家属认为医院手术过程中处理不当，状告医院，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都没有结果，搞得医生们人人自危。
“那你快去吧！找家属补签字！”
莫晓晴匆忙跑到手术室外，拿着一份补充同意书，将刘英的家属叫到窗口。
“刘英家属？”莫晓晴问。
“对，我是他老公！手术做完了大夫？”一个男子说道。
“没有。产妇产后大出血，现在需要切除子宫，你签一下字！快！”莫晓晴指着同意书说道。
“啊？切除子宫？怎么这么严重？”
手术前他虽然签了字，但当时情况紧急，对医生说的术中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根本没注意，签字时也没来得及仔细浏览手术知情同意书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可这次他听清楚了，要切除子宫。
一个老太太也把脑袋凑过来问道：“哎，大夫，孩子怎么样啊？男孩儿女孩儿？”
“孩子……孩子是死婴。”
“啊？死婴！孩子怎么死了？”老太太质问着，“我说你们医院怎么这样啊，孩子死了还要切除子宫，你们这是要让我们家成绝户啊！不成，庞兵，我告诉你，不能同意他们切除子宫！”老太太说道。
“你是谁呀？”莫晓晴问。
“我是她婆婆！”老太太瞪了一眼莫晓晴没好气地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究竟应该保子宫还是保命相信谁都明白，莫晓晴不想理这个不讲道理的老太太了，她又转向庞兵，焦急地说道：“产妇丈夫，你快签字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才二十六岁，一个孩子都没生呢，这要是子宫切了，你们日子就没法过了！坚决不能同意啊！”老太太阴着脸对庞兵说。
“我听我妈的，我不同意！”庞兵晃着脑袋说道。
“哎！你怎么这样啊！你老婆在里面大出血，昏迷不醒，性命不保……”
“行了你！你们医生就会这样，遇到点什么事就拿张纸出来让我们签字，医生是干什么的啊！孩子没保住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做个剖腹产还能出人命，听着都新鲜！走，儿子，别听他们在这瞎咋呼！”说完老太太就拉着庞兵走了。
莫晓晴在窗口又喊了好几遍，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刘英的血不停地往外涌，储液瓶里的血量已经达到三千毫升。缩宫素无效，孟婷婷又尝试了纱条填塞宫腔也无效，产妇的血压还在一个劲的下降，出血无法控制，手术室里仪器滴滴嘟嘟的报警声响成一片。
突然，一个持续不断的尖利报警声传来，这是手术室里谁都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血压下降为零！没有呼吸了！”许晨说道。
“快速补液！气管插管！多巴胺二十毫克缓慢静滴！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注射！”孟婷婷连续又下达了几条命令之后焦急地看了一眼手术室的大门，“莫晓晴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此时，门开了，莫晓晴急匆匆跑进来喊道：“家属不同意签字！”
孟婷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以为莫晓晴去打个招呼，带回来的是家属已经签字同意的消息。“你告诉他们没有，不切除子宫就有生命危险！”孟婷婷追问道。
“我说了！他们就是不同意！说还没生孩子，不能切除子宫！”
“这是什么家属啊！”孟婷婷咒骂道。
孟婷婷迟疑了片刻问道：“邓博士，你看该怎么办？”
邓一新站在墙边早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他哪见过这种危急情况，血就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从产妇的子宫里yin道里不停地涌出来，来不及被吸引器吸走的血液流到手术台上和地上。法医系有刑事侦查学这门课，都说凶杀现场是血淋淋的，邓一新觉得这个手术室简直比凶杀现场还要血淋淋，满屋都是又腥又咸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一点也不比腐尸的臭味强多少，同样让人作呕，还有那些仪器高高低低的报警声，搅得人心神不宁。
面对孟婷婷的突然发问，邓一新强装镇定，他虽然对医学一窍不通，但他毕竟出生在医生家庭，一些基本医学常识还是有的，产后大出血最根本的止血方法是切除子宫这一点他有所耳闻，要想保住台上产妇的性命恐怕就只有切除子宫这一条路了。
邓一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觉得还是要切除子宫，不然产妇的性命估计保不住了。”
“我也是这么想！”邓一新的话就是孟婷婷想要的，她命令道，“准备切除子宫！”
“可家属已经明确说不同意切除子宫了，还要强行切除吗？”莫晓晴问。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吗？”孟婷婷真急了，逼问着莫晓晴。
“我也不知道……病人自己也没有意识，该怎么办……”年轻的莫晓晴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势，说话都带哭腔了。
孟婷婷在手术台边走了两圈，道：“还有一个方法……钟护士，去拿凝血酶冻干粉，多拿点，一千单位！快去！”
听到孟婷婷的吩咐，钟护士再次跑了出去。
莫晓晴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可以用凝血酶这种方法？学校里没有讲过，在台上也没有用过。”
“是的，这不是常规方法，但是我在医学杂志上见过这种案例，现在只有这样试试了！”
莫晓晴又问：“如果还是不行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孟婷婷交叉着双手，眉头紧锁。
看孟婷婷都没了主意，邓一新也深感焦虑，哪个医生都不希望看到病人死在手术台上。其实如果家属同意切除子宫，大出血就可以立刻止住，避免后面一系列麻烦，但问题的症结就在于家属不同意。
邓一新意识到家属的意见可能成为左右这台手术走向的关键，这个地方不能他们说不同意就完了。想到这里，邓一新对莫晓晴说道：“莫大夫，既然家属不同意签字，你让他们在同意书上写上‘不同意摘除子宫’并签字，可以吗？”
“好的，我去试试。”莫晓晴说完又拿着补充同意书朝门口走。
“这个很重要，麻烦一定让他们写上这句话并签字。”莫晓晴出门之前邓一新又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