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推开了病房的门,看到熟悉的病床边端坐着的青年,先是很不习惯地愣了一下,没有来得及露出惯常的从容微笑。而那个青年已经察觉到她的到来,回过头看向了她。
“千鹤小姐。”
织田作之助站起身冲她打招呼,这个动作有些过于正式了,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千鹤飞快扫了昏睡的唐泽太太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迈步走进来,将新买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在这里叫我千鹤就可以,怎么说你也是我重要的恩人,不必时时刻刻使用敬称。”
少女说着,示意下属跟自己去说话处,顺手将刚买的樱饼递了过去。
“路上买来一起吃的,请尝尝看吧。”
“谢谢。”
织田作之助接过那块樱饼,另一边千鹤已经拿起给自己留的那份吃了起来,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只能看到冰冷的混凝土阻隔在墙体之外,丑陋的裂痕横亘在眼前。
这家诊所位于一个十分隐秘的位置,想要看到宜人的景色根本就是妄想,不光如此,位于海滨城市的低洼地区还让这里变得阴暗潮湿,显然很不适合精神脆弱的患者疗养。然而这种逼仄封闭的环境,却很受唐泽太太喜欢。
“味道如何?”
没想到居然还要追问评价,而且上司小姐的神情看上去很认真。
“甜味很浓郁,口感绵软。”织田作之助评价道。
这种超甜口味的樱饼其实很受一部分人群的欢迎,甜蜜的溏心般的馅料凝固在舌尖的美妙口感,像是无形的热流温暖整个心房。
甜食会让人感到幸福,这话不假。
“很好吃。”
他低头望进少女期待的眉眼,不负所望地说。
千鹤的嘴角欣慰地上扬几分,转而又问起了唐泽太太今天的情况,偶尔需要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会让织田帮忙照看自己的母亲,比起跟着她干脏活,似乎这样的事情更加适合这颗阴差阳错又出现在她面前的珍宝。
不过,请织田先生来照看母亲起初并不是千鹤的主意,她还是不愿意外人与唐泽太太接触,哪怕是有救命之恩都不行。只是母亲醒来以后必然要问到昏迷时发生的事情,何况织田救人时她还意识清醒,而千鹤根本无法解释自己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诊所实习生,要怎么从爆炸中把她和女佣一起救出。
她只能解释是有人施以援手,唐泽太太的病情不那么严重的时候,自然是要亲自好好答谢对方的。千鹤对织田作之助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后,终于在母亲的不断催促下同意了一次会面。
唐泽太太对织田的印象很好,气氛很融洽,这一点倒是意外之喜。要知道,除了千鹤和女佣以外,这位神经脆弱高度敏感的女艺术家已经很久没有再对什么人产生亲近感了。
“织田先生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治愈气息。”千鹤认真地对织田说,“大家都会被你吸引也是理所当然的。”
“您谬赞了。”
织田作之助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能得到上司的赞赏,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千鹤对会面的结果感到很开心,但这依然不完全是她让织田照料母亲的理由。
目前她还没有调查出佣兵背后的黑幕,眼下不管是哪一方势力的人都不能相信,像织田这样从底层一下子提拔到身边来的,光是从他出现的时机来看就不应该得到信任。
但是织田作之助这样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值得一试的。
千鹤虽然每天都要忙着□□的工作,对于诊所这边可未曾放松分毫,母亲遇险一事令她后怕不已,比以前还要过度保护。因此也不得不说,暂且打发了疑心以后,千鹤对织田作之助多少产生了一点感激以外的情感,所以她更加倾向于将织田作之助拉到眼前考察一番。
联系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产生,如今她是不会让这个人从自己面前再次离开的。
十八岁的千鹤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当初是她自己先走开的。
和办公室抽屉里出现的星星糖一样,织田作之助确实没有忘记那天夜晚的古怪小孩——不管是谁,只要见过那孩子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与她相处的感觉。
更何况织田曾经是从未失手过的暗杀者,直觉惊人得可怕,即便当时已经颗粒未进整整三天的千鹤声音干涩扭曲得不成样子,还故意扭曲了对方的认知。
原先只是感觉到熟悉,但近距离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再迟钝的人也能从她身上找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当然,只是一点点。
织田作之助曾经也偶尔会想起那个窝在狭窄的桥洞里拒食发呆的女孩,至于是在什么时候,也许他拿起手边的木筷,看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时,这种感觉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了吧。
老实说,他很想请那个孩子吃一顿咖喱饭。
热乎乎的、辣度十足的、填饱肚子又能让身体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食物。
他想有的人得到很简单的事物就会感觉满足,有的人却在通过将其推开的方式,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这样当然是填不满的,只是越来越感到饥饿才是。
织田作之助后来经过那个地方时,时不时会往桥洞里面看一眼,但那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就像是一个幽灵,而那晚的遭遇像是一场幻梦。
织田当然也绝对想不到港|黑鬼牌就是他曾经用面包和凉水投喂过的孩子,谎言这种东西他从来不擅长,那一天的确是接到了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前去附近进行日常而琐碎的工作的。
千鹤盘问过他的工作内容,也调出了当天他的任务日程核对查看,甚至差点把负责发布任务的人拉进审讯室……当然她也没有放过织田执行任务的场地,总而言之,她彻彻底底地调查了他一番。
后来她又试探过他好几次,软硬兼施了各种方法,换个人可能早就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可织田作之助却觉得,她的行为与那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同。越是危险,就有地方越是柔软,一个有软肋的人是不可怕的。
甚至该为她感到庆幸,因为曾经的她因为虚弱不堪的身体和过于频繁的遇刺经历而不停试探,而现在至少她是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最珍爱的人。
织田作之助吃完了手中的樱饼,和他的描述一样,她满心热爱的甜品很好吃。
结果织田作之助真的把千鹤约出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