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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行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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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医(下)

    司命从最角落的柜子里拿出自己从未用过的提梁药箱。

    这箱子是宁雅送给她的,小小的,在烛光下显出一种红润的光泽,散发着一种檀木的醇厚香气。她并不识货,只觉得精美异常,还是王妈妈告诉她,这应是金丝檀木的。金丝檀木她倒是知道,在书里看过。

    司命拉开药箱的小抽屉,里面是自己没事就会仔细摆弄的工具——几张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一只小小的毛笔,一个小砚台,一个垫腕。

    这是她第一次"离经叛道",她竟要去给人瞧病了。司命激动得手有些抖,几次合那抽屉都没合上。

    她不知道自己那里来的勇气,也许是当时那一刻下意识的冲动,但现在想她一点都不后悔,甚至心中隐约填满的全是期待,只缝隙里夹杂着一些紧张和担忧。

    她坐下来,将那箱子看了又看,试图想一想一会儿自己应该怎样诊脉,问些什么,但她脑子一片空白,没有具象的想法飘啊摇啊的,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

    最后还是落到了南门芷言的身上。

    司命想,这勇气应该是南门芷言给她的罢。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只因为她说了一句她想去诊病,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当然,也没有第二个女子像她一样本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这样想,无论是从想法上,还是行动上,都是南门芷言给了她如此的勇气。

    司命长呼了一口气。她也不曾想,南门芷言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她,然后急匆匆地就去准备了。就连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王妈妈,在她提出什么越了一丝规矩的想法时,也要皱着眉想上好几天。她身边的人,都是畏手畏脚的,她曾经也是,她想,若是她早一些认识南门芷言,或许胆子还能更大些,哪怕就是死了,也是自由自在赴死的。

    正想着,南门芷言一个跨步就进来了,她脚步又急又轻,司命没注意,被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才看到南门芷言一身墨黑的夜行医,脖子上系了个方巾,准备遮脸用的。

    南门芷言把手里为司命准备好的一套夜行服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下来,喘了一口气才说:"必须得有个人跟着我们,思来想去我觉得范淼踏实,我已经同他交代过了。一会儿到了济世庙里,你不要说话,一句话都不要说,你想问什么便写下来,让范淼来问。千万不能暴露了你是女子,以及你的身份。"

    司命想不到南门芷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做了这么多事,她心里紧张,脑子也呆呆的,只能认真听南门芷言的吩咐,然后一一记在心里。

    "把这个换上,我在外面等你。"南门芷言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衣服,说罢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别宫的一个侧门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范淼一人等在一旁,见南门芷言同司命一起从门里闪出来,还是有些紧张地看了南门芷言一眼,欲言又止。

    南门芷言将司命扶上马车,拍了拍范淼的肩膀,说了句:"怕什么,出了事我来顶着。"

    他们到济世庙的时候,那家人还没来。庙里庙外的杂草长到了大腿那么高,庙不大,只有一个小院和一间小庙,屋中杂草里,摆了干干净净的桌子,面对面放了两把椅子。桌子的一角有一盏油灯,这油灯摆得极为讲究,把一面的椅子映得亮堂,另一面则完全隐在了黑暗里。

    看样子,这桌椅油灯也是南门芷言准备的。

    南门芷言走到司命的身旁,看她被黑色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里面明明灭灭透出许多不安来。想她刚刚在马上说要诊病说得坚定,如今又忽闪着一双惹人怜的眼睛来。

    "若你现在后悔了,我再带你回去。我去求求拢月。"南门芷言轻声说。她本是想笑的,但马上就心疼起来。想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全身紧得马都骑不利索,红缨枪还脱手了一次,更别说这个几乎没有接触过外人的司命了。

    司命摇了摇头。

    南门芷言又轻轻把司命脸上的黑色方巾向上提了提,都要蹭到下睫毛了才罢手,边整边说:"还是要小心些,毕竟那家人的病会传染。"

    司命抬手拉住南门芷言的手腕,本想要安慰南门芷言让她别担心,不想碰上了才发现自己的手凉得吓人。

    南门芷言也注意到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松松合合捏了几下,又把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心捂了捂,说:"我第一次上战场,手僵得连马缰都拉不住,还摔了个狗啃泥,下巴都摔了个口子,胡乱间还薅掉了一把马的鬃毛,痛得马嘶叫不停,别人以为有敌军的偷袭,都赶过来,围成一个圈把一脸血还抓着一把马鬃毛的我给看了个彻底。"

    南门芷言有些夸张地说,说着还抬了下下巴,让司命看那下巴处的小小疤痕。南门芷言的话把司命给惹笑了,肩膀终于也松了些。

    正说着,范淼进来说,有人过来了。

    司命做到那暗处的椅子上,范淼把那家人接进来,让那男人等在门外面,那对母女进来。

    女儿病得更重些,先坐了下来。司命借着烛火,看她眼睛半张着,额上一层的汗,脸色苍白,时不时地猛烈咳嗽,伴随着风鸣声。

    司命先是伸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拉过来她的手,细细地诊了一会儿脉,然后扭头看了看一旁的范淼,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姑娘伸一下舌头。"范淼看了纸上的字,对那女儿说道。

    "张开嘴。"

    "身子觉得不适有几日了?"

    "可吃得下东西?"

    "可觉得身子寒冷?"

    ……

    那女儿病着,说几个字就要顿一顿,司命也不急,静静地看着她,耐心等她答,答完了,她在另一张纸上记下些信息,认真想片刻才会再给范淼写下一个问题。

    一人写一人问一人答,来来回回小二十次,司命才停下来,又认真想了片刻,才十分郑重地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写写停停,好半天才写好一个方子,递了过去。

    换母亲坐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后,司命又开了一张,与上一张大差不离,但又略微有些出入。

    等两个方子都开好,两指粗的新蜡烛都燃了一多半。

    南门芷言走来,并没有说话,只看了她一眼,司命便知南门芷言是什么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南门芷言开了门,将那对母女送了出去,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铜钱来,对那男人说:"你们自己照着着方子去抓药,这些钱应是够了。药来了,你跟着这娘子的喝些。"

    那一家人见南门芷言不仅请来了大夫,还要给他们医病得钱,满脸是泪,都跪下来磕头,那男人呜咽着,含混不清地重复地念叨着:"佛祖菩萨啊,佛祖菩萨啊。"

    南门芷言把他们拉起来,又嘱咐他们不要宣扬,正准备遣他们走,范淼跨门出来,凑在南门芷言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南门芷言听罢,低头盯着脚尖想了片刻,又抬头对那男人说道:"若你们同村或认识的人害了病医不起,便晚上来这里,若没有人,便隔日来。"

    说罢,南门芷言又嘱咐了一句:"只许悄悄来,不可张扬,否则这菩萨大夫便再也不会来了。我这凶煞就要找上门了。"

    南门芷言说狠话的时候,很有气势,又阴狠,把那男人竟吓得哆嗦了一下,然后不住点头说知道了。

    南门芷言又回到庙里的时候,看见司命还坐在那里,呆愣愣地盯着门,一动不动,等南门芷言走近了,把蜡烛拿到她身旁,她的思绪才收回来,眼神落到南门芷言的脸上,先是直直地盯了一会儿,等南门芷言开口问她是不是乏了的时候,她的眼角突然簇在一起,眼睛炯炯发光,绽出一个笑容来,喃喃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很高兴。"

    司命想,原来这就是有事可做,被需要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刚刚还全身都透着兴奋的司命突然就变得心事重重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药箱。

    南门芷言以为她在担心事情被别宫里的发现,受到什么处罚,于是就安慰道:"不用担心,出不了纰漏。"

    不想司命却喃喃了一句:"那女儿病很重了,不知道那方子管不管用。"说罢还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补了一句,"若是救不回她的命可怎么办。"

    南门芷言看她倒是丝毫没想着自己的事,拿她没办法,只能接着安慰:"拢月都说你基本功扎实,过去了就先别想了,过几日我去让人打听打听。"

    司命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安静了好久,才找到突破口般说道:"我回去还得再温温医书。"

    南门芷言看她第一次医病后,像着了魔似的,不过反而不像以前那样总是隐隐透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感觉,仿佛整个人被一根线提了起来,即便是忧心忡忡,也是神采奕奕地忧心重重。

    "好,看,回去就看。"南门芷言笑道。

    "那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看吧。"司命眼睛抬起来,看向南门芷言。

    "好。"

    马车内漆黑,司命看不清南门芷言的脸,也看不清周遭的事物,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心绪,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向她走来,把她裹住了,拉着她向前走。

    是什么?

    大概是从前从不曾想过的,新的自由,新的生活,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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