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度冷着一张脸，神色不变，那些人也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神情，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将目光投去他身旁的竹青和那两个丫鬟身上。
虽然才来扬州几日，但莫家在整个扬州都分外出名。
只因太过富贵。
都知道扬州是金银乡富贵窝，凡是来扬州做生意的，都是奔着发大财去的，不说拖家带口齐上阵，至少也是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可是莫家来了扬州之后，除了花大价钱买宅子时，莫家这位老爷出面说了两句话，其他时候就没见这位老爷开过口。
而买宅子那两句话说的也格外霸气。
一句是：“就这么大？”
另一句是：“勉强能住。”
铜梁巷的宅院无论是大小还是地段都已经是扬州城最好的了，而莫家现在住的宅院是铜梁巷里占地最大的，比扬州知府的府衙还要大一倍。
就这放在他那里也只是勉强能住。
要不是碍于面子，这些富商真想问问他，你从前住的是哪？皇宫吗？
而这位莫家老爷做生意也像是玩儿一般，虽然陪着他那小夫人出面，可他从来不插手他夫人的事，无论是买铺面还是谈合作，他都像是陪着小娘子玩儿似的，往身旁一坐，任由他那小娘子开价。
可他那张脸实在太冷，旁人不敢欺骗他夫人，生意做的都还顺畅。自然也有胆子大敢糊弄人的，他夫人身后那两个丫鬟也是火眼金睛，半点骗不过。
唯一占了便宜的，是扬州多宝阁的掌柜。
当日莫老板陪他那夫人去买八宝簪，多宝阁的掌柜开价六千六百六十六两，原本他夫人的丫鬟都已经还价到了五千两，只因他夫人喜欢这个数，就用原价买了下来。
似乎是想起那支八宝簪，在场的富商夫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竹青的头上。
八宝簪簪如其名，簪体上镶嵌着八种珠宝，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这样艳丽的珠宝，寻常的女子皆不敢戴，生怕被珠宝夺去了风彩。
但莫家这位小夫人，虽然模样生的不够艳丽，却足够娇俏，竟与这八宝簪相得益彰，更让她多了几分矜贵。
可是落在那些夫人眼中却变了一层意味。
除了漂亮，这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呀！一千多两对她们而言虽不算多，可谁不是能省则省？自己都舍不得，更别说自家男人了。
莫家这夫人真是长在了蜜罐子里，谁能不羡慕？
竹青大方地任由她们打量自己，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展示着脑袋上的八宝簪。
——多宝阁就是她家王妃开的，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展示一下多宝阁的珠宝，好让这些夫人日后成为多宝阁的忠实客户！
因为男女分坐，周遭的夫人恭维一番，接着才问起那扇八面屏风。
“先前我喜爱缂丝，老爷便寻来了这屏风，不过如今我更喜欢珠宝，想着宝物应当送到会欣赏的人手里，一直舍不得送出去。我在京城时便知道周夫人喜欢缂丝制品，若是周大人不嫌弃，妾身便借花献佛，将这缂丝屏风送与周夫人。”
竹青端起姿态来也是八面玲珑，此番更是多了些心思。
东西不是送给周航的，因此就算他收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况且那扇屏风抬上来的时候，周航的眼睛就一直落在上面，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周大人对这扇屏风喜爱得很。
男桌这边的人瞧见竹青送礼送到了周大人的心上，一时间对自家夫人又爱又恨。
爱的是她们没这么败家，价值万金的缂丝屏风说送就送，恨的是她们怎么就没这本事打听到周大人的喜好也好，让自己多个机会。
但竹青和莫度却是不管他们的，满意地看着那扇屏风，只等周航发话。
冯奕怀同样盯着周航，期待这位钦差大人的表态。
毕竟上一个刚正不阿不受贿赂的人已经死在了扬州，不知道眼下这个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周航似乎察觉到了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捋着胡子笑了笑，“多谢这位夫人的好意，不过我家夫人最近有别的爱好，已经不大喜欢这些东西，只怕要辜负夫人的心意了。”
他的笑容爽朗，叫人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
众人看向莫度和竹青的眼神也变了变，有人促狭等着看好戏，亦有人不觉得事情了了。
毕竟周夫人远在京城，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缂丝，又或者这位周大人表面上两袖清风，背地里收受贿赂也不一定。
令他们好奇的是莫度和竹青的态度。
被当众拒绝了，竹青竟然露出一丝庆幸，而莫度面色不变——罢了，他原本也无甚表情。
被周航拒绝后，竹青自然再三劝说他收下，但周航仍旧无动于衷，她才面有戚戚的将屏风收回。
不过众人仍旧沉浸在她刚刚的庆幸中，顿时觉得这位莫夫人好似也没有那么大度，也是不忍心将自己心爱之物送予旁人的。
而在一旁观望的冯奕怀脸色却没有那么好看。
他盯着那屏风看了片刻，端起酒杯对周航道：“这位莫先生并非扬州城的商人，送上的东西虽好，却不是扬州的特色，改日下官备上扬州特产赠予周大人，大人一定要赏脸啊！”
当着众人的面，且不说周航知不知道扬州特产是什么，就算是看在他这个地方官的面子上，也不好直接拒绝。
果然，周航思虑再三，委婉应下，“本官来此是为正事，冯大人切莫破费。”
“不破费，不破费。”见他答应，冯奕怀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因为有莫度送的屏风珠玉在前，后面的人不好将自己的礼物拿出来丢人现眼，又有冯奕怀从中斡旋，便无人再谈送礼之事，真像是来赴宴一般的吃上了。
用完饭后，天色已晚，已经过了宵禁，冯奕怀便派人将各位富商送回家，而派去莫家的比旁人多了两名衙差。
此举落在他人眼中多了一抹古怪意味，暗想那屏风怕是保不住了。
冯奕怀亦是这般想，可当衙差两手空空回到府上，得知莫家夫妻竟然提都没提，他不由气的脸色青红。
“好！好他个莫度！本官今次便拿他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