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华檀和七娘前去拜访秦家老爷子的时候，傅琛也在王府里见了熊兴德和冯楚安。
这二人是为了戚成孝的事情来的。
上回傅琛在府衙里呵斥熊兴德，他回去后就一直琢磨，直到某一日才翻然醒悟，这或许是作给戚成孝看的，因此他便让人盯着此人。
可这些天下来没发现戚成孝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倒是发现他总是往一家善堂去。
这善堂是私人的，冯楚安和熊兴德又顺着这条路往下查，最后竟查到善堂背后是戚成孝。
可这是好事呀，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戚成孝要偷偷摸摸的做，于是便拿着这事来找瑞王定夺了。
一是为了证明戚成孝是好人，并无二心，二也是想让王爷查一查他这么做的原因。
毕竟黔州能用的官员不多，戚成孝又是兵马都督，最好还是将人保下来。
这时主要是熊兴德在说，冯楚安就在一旁听着，偶尔补充两句。
与熊兴德的敬畏不同，冯楚安对傅琛的态度极为敷衍，寻常人看不出来，可傅琛眼睛毒辣，一眼便看穿了他对自己有意见。
这些日子不止黔州官员在观察傅琛，傅琛也在观察他们，对这些人的底细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冯楚安平日里就连对李彤都能低声下气，怎么到了他面前反而藏不住那不耐烦了？
他微挑眉头，视线越过熊兴德落在冯楚安的身上。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人，冯楚安遮去眼底的散漫，一脸茫然的抬头对上他，在熊兴德停顿之时道：“王爷可是有吩咐？”
聪明人都开始装傻子了，这其中必然有鬼。
傅琛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半点不显，意有所指道：“冯大人好似对戚成孝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屑。”
熊兴德的不明白傅琛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但冯楚安却知道他这是在点自己。
按理说他应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连称不是，把眼前这位爷哄好了才行。
可他实在做不到。
眼前这人是霍家人，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霍家人低声下气。
上一次低声下气，让他失去了最爱的人，这一回呢？他现在孑然一身，唯一能失去的也就是这条命了。
于是他笑了笑，直言道：“王爷看错了，下官并未对戚大人不满。”
“那就是对本王不满。”傅琛笃定开口
冯楚安竟然没有否认。
这回就连熊兴德也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转头给冯楚安使眼色。
他不想失去楚安这个朋友，可瑞王也不是坏人，比起当年当街纵马行凶的那位，瑞王算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既然冯楚安不跪，熊兴德便跪下认罪，“楚安性情耿直，并非有意而言。下官御下不严，请王爷责罚。”
傅琛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熊兴德，随后又将目光落在冯楚安的身上。
若说方才冯楚安目光平静，好似一潭死水，那么看见熊兴德为了自己下跪，那潭死水便仿佛被人掷入一粒沙砾，有了波澜。
过了良久，傅琛抬手，“熊兴德，你先退下吧。”
熊兴德临走前流了一身冷汗，只能给冯楚安地上一个提醒的眼神，希望他不要冲动行事。
等他离开，傅琛便看向冯楚安，张口的话便如利刃一般刺入他的心脏，“熊大人待你如挚友，看见他为你下跪，可曾后悔方才的行径？”
即便冯楚安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可想到熊兴德下跪的模样，心还是忍不住一抖。
霍家简直欺人太甚！
“你进京求学，一路随行的，除了熊兴德，似乎还有一位女子。”傅琛开口说起了当年他上京的事，冯楚安眼神骤然变化，压抑的怒火逐渐上涌。
傅琛仍旧平静如初，他道：“只可惜那名女子在京城无意间得罪了权贵，等被你找到时已命不久矣。这件事你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告诉熊兴德，是不想让他知道他不能升官的原因吧？”
虽是问话，但傅琛格外笃定。
事实上他也没猜错。
当年冯楚安在巷子里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她衣不蔽体，浑身青紫，惨不忍睹。
可当时的冯楚安却连告状的能力都没有，他知道行凶之人是谁，可是谁又敢受理呢？
那之后没多久，京城动荡，先皇病逝，傅萧登基，傅南成了太子，而那凶手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卫率，极得太子宠幸。
一条性命，一个人的尊严，在京城如此的廉价，这就是霍家治下的京城！
熊兴德一直不能晋升，冯楚安除了不平，隐隐还有几分庆幸。
他知道自己无法报仇，更知道这件事压在心头会变成怎样可怕的巨石，既然这一生求不得公平，那就帮助他家大人，在黔州给其他人公平。
脑海中又想起当年的那一幕，冯楚安攥紧拳头，视线倔强的同傅琛对视，却又那么无力。
因为生来姓霍，所以他们可以肆意妄为，就算是在京城处处受制的傅琛，到了黔州也可以为所欲为，他与傅南又有什么不同？
“本王可以帮你报仇。”
“是吗？”冯楚安眼底一片冰冷，唇角却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我相信王爷不会一辈子待在黔州，可我不相信王爷会为我报仇。王爷，您姓霍。”
他是彻底不想要命了。
可就算死了又如何呢？大人一辈子郁郁不得志，自己也要背负噩梦混沌前行，若不是心中还有一口正气所在，这样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冯楚安，你太执拗了。”傅琛叹气，难得在面对下属的时候，语气这般温和，“我听说城外有一座道观去年因为暴雨塌了一半屋子，在道观房屋修好之前，你就别回黔州城了。”
“一切听凭王爷安排。”冯楚安冷冷回答。
他连命都不想要了，哪会在意去何处。
离开书房，冯楚安便看见熊兴德在外头着急地等自己，脑海中回想起方才那一幕，身形一滞。
还在王府，熊兴德不敢乱说，等出了王府，他才问道：“王爷没杀了你？”
冯楚安望着他，回想方才，突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