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熊兴德急匆匆带人迎接瑞王，那边傅琛也收到了闻重枝送去的密信。
信上将黔州财政赤字的事相告，半点没瞒着。
傅琛也没防着华檀，看完便把信交给她，“黔州所需花钱之处太多，就是不知道，现在傅明仪还能不能批折子了。”
先前折子一直交给傅明仪处理，就算是对黔州多有苛扣，但还能拿个十之六七。
现在就连他都能看出来傅萧不信任傅明仪，户部恐怕没那么容易放钱。
华檀扫了一眼，信上简单写了黔州的钱都去了何处，一是兴修水利，二是按照瑞王吩咐，将闻重枝的灌溉水车应用到各处，三则是用冰补贴。
黔州地势凹陷，四周多是山林，一到夏日酷热难耐，时常有百姓热死，更别说蜀军还需训练，所以军营里常备冰块。
这用冰补贴是不能取消的。
而兴修水利则付的是现钱，早就把黔州财政能用的银子都用光了，甚至连闻重枝的灌溉水车都是拿玲珑绣庄的盈利补贴上去的。
“只有一个玲珑绣庄，还远远不够。”华檀合上信，交还给傅琛，“待我回去，再另想法子吧。”
指望朝廷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张素瑶，傅萧让他们提前离京，但若是傅萧半道反悔，又或者想起傅南勾结外敌之事，将气撒到他们的身上，把二人抓回去给砍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眼下朝廷靠不上，傅萧又屡次想对傅琛动手……华檀倏地睁开眼眸，眸中寒意乍现。
傅琛在一旁也是神色凝重，“看来这些事等不得了。”
“等不得那就不等，朝廷掌控黔州经济，焉知朝廷不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华檀冷笑。
权的事情她不插手，可这钱的事，还真不是傅萧一个人说了算的。
回到黔州城，华檀催促傅琛去府衙，她自己也跑了一趟玲珑绣庄，翻看玲珑绣庄近来的账册。
孙玉好久没见到华檀，这会儿见到她不免感叹，“你说说，都是做生意，怎么你在和你不在就差别这么大呢？”
华檀还在黔州时，那些百姓对玲珑绣庄热情高涨，恨不能天天来看绣庄都出了哪些新品。
可是自打他们离开黔州，孙玉总觉得百姓看热闹的兴致都没了。
“我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奉承人的。”华檀合上账簿，轻笑道。
“若这就是奉承，那我也太不会说话了。”孙玉倒了一杯瓜片茶递过去，“这是用冰沁好的瓜片茶，与热的风味尤其不同，王妃尝尝。”
冰块将茶香浸出，凛冽香醇，比热茶冲泡更为克制矜持，但顺着喉管咽下，又格外舒爽。
华檀也是头一回喝冰块泡出来的茶，不由眼前一亮。
“这茶只有咱们有？”她望向孙玉。
“是只有咱们用的起冰块。”孙玉笑笑，瑶着扇子，送来一阵温热的风，“您瞧咱们蜀地，扇子都扇不出冷风来，想要降温就只能用冰块，冰块用不起的就只能用竹席了，还有那些连竹席都用不起的，只好跑去当兵，毕竟军营里还是有冰块份例的。”
听她说的轻松，但华檀知道这背后都是一条条人命。
北方有冻死的，南方自然也有热死的，更别说热如火炉的蜀地了。
华檀将孙玉的这些话记在心上，按下不提，与她商谈玲珑绣庄的绣品。
她看过绣娘原先绣出来的花样，手艺自然没得说，只是花样太过复杂，看得人眼花缭乱，尤其在炎炎夏日，更觉得心中烦躁。
华檀抬手一挥，将绣品上的图案圈了一块出来，“把这些花纹去掉，做的素净一些，蜀绣简洁大方，华丽美观，现在炎热，越是素净才越能让人心生凉爽。”
她们原先都是做绣娘的，没做过生意，就连孙玉也是自己摸索，因而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经过华檀这一提醒，醍醐顿开，当天便忙活起来。
华檀心里记挂着用冰的事，便去找了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在黔州生活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黔州百姓的习惯，问他最合适不过。
而秦老爷子也没有藏私，捋着胡子乐呵呵笑道：“百姓多是纳凉，黔州山野竹子多，他们上山砍竹子，劈竹篾做竹席，有的手艺好的还能被军营看上，也算是有一份保障。至于王妃担心的冰块，今年不知怎的，听说冰块的确比往年少了许多。”
“敢问从前都是何处供冰块？”华檀拧着眉头问道。
“益州。”
这个回答在华檀的意料之中，却也让她觉得意外。
别的不说，他们离开黔州时，骆中寒答应给黔州提供木料，就已经是有意示好了，为何突然停止冰块供给？难道是因为没钱？
见她疑惑，秦老爷子道：“蜀地的冰块多来自益州，从前黔州虽穷，但也没曾断过售卖，今年还是头一回。”
华檀恍然大悟。
想来停止冰块供给的不是骆中寒，而是傅萧。
这么一个人在，还真是想安生也安生不了。
“只要有钱，还怕买不到冰块吗？”华檀朗声笑了笑，心也安定下来。
秦老爷子笑容更是灿烂，“王妃说的对，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得到！所以王妃要不要看一看那幅天光云影？”
听到这名字，华檀柳眉高挑，眼底充满兴味，“已经绣好了？”
“前几日刚完工。”秦老爷子捋着胡子，笑得眯起眼睛，“有这幅绣品在，玲珑绣庄在蜀地的地位可保！”
这位老爷子向来谦虚，能让他这般大夸的，一定不是凡品，华檀的兴致顿时被勾了起来，乐颠颠的同老爷子去后院查看绣品。
只见那幅长约丈八的绣品被上好的蚕丝布盖住，摆放的位置也极佳，不会被太阳晒到，又不至于太过阴湿，可见秦老爷子有多用心。
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把蚕丝布拿下来，那一刹那华檀只觉得眼前一亮。
色泽明艳端庄的绣线在布料上交错出一幅幅天光云影，仿佛能看见破晓之时，日月交替，天光破乌云的壮丽。
华檀目瞪口呆，下意识想要上手去碰，才伸到一半就收了回来，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道：“有这幅图在，便是益州，我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