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微微探起身去寻地上可疑的水渍，然而池外只有一串蜿蜒水痕，在屏风前便突兀地止住。
循着屏风仰头看去，错落穿插的木粱间一片昏暗，谢羡勉力分辨，却一无所获。
那人就那样如风般消失了，根本无处可觅。
“小姐！小姐！”外面翠花焦急地拍了拍门，打断了谢羡的找寻，“俺能进来吗？”
谢羡心知外面那拨人应该是等得不耐烦了，所以翠花才又害怕起来。
她自水中起身，匆匆将早早准备好、搭在架子上的披风翻到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便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廊下竟空无一人，只剩下水磨石板上那些印在薄雪上的杂乱脚印，证明这里曾聚集过一群人。
谢羡不由得有些怔忪。
待到袍袖被人轻轻拉了拉，谢羡回过神，看见小丫鬟翠花正眨巴着眼睛望向自己，眼睛里满是担心。
“小姐，别看啦，”翠花小声道：“那些兵大人没有走咧，只是刚刚的大哥哥叫他们去院子外面等着了。”
说着，翠花又朝隔壁点了点下巴，示意：“大哥哥现在就在里面坐着等你呢。”
谢羡点点头，正欲向外间会客的前厅走去，忽然听到小丫鬟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她想了想，便让翠花回去继续睡觉。
翠花生怕自己睡着的功夫，又突然闯进来一群人，为难谢羡，这次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先去睡了。
直到谢羡有些不悦，翠花才勉强道：“好啦，小姐别生翠花的气，俺去睡还不行吗？可是你再也不能像刚刚那样，出了事情都不喊俺，你答应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会让俺进去。”
谢羡无奈一笑，应道：“我保证。”
翠花这才心满意足。
心里放松下来，睡意来得也很快，她又毫无顾忌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慢腾腾地回房睡去了。
谢羡后来才知道，那丫鬟如此放心留她一人，大约还因为房中坐着等她的那个人，是虞怀光。
她进房间时，那位年轻的大理寺寺丞正端正地坐在酸梨木方桌前，望着桌上那一盏烛火静静沉思。
灯火将他线条利落的侧颜镀上了一层微红的光晕，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寺丞大人。”
谢羡轻轻喊了他一声，缓步走到跟前，敛起裙裾行礼。
虞怀光没有看她，只是温声道：“谢小姐不必多礼，请坐。”
谢羡道了声谢，便依言在不远处找了个绣凳坐下。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虞怀光始终没有主动问起问题，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烛火。
谢羡以为他在想，如何开口问她——毕竟，若是直言有男子闯入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院中，为保全名节，寻常女子十有八九是要矢口否认这件事的。
于是她主动道：“寺丞大人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民女一定知无不言。”
虞怀光听到谢羡的话，终于转过身来，正巧同谢羡的视线对上。
没了净室中氤氲不清的水汽遮掩挡，彼此的面容清晰地映在对方眼中，谢羡又感觉心脏微微缩紧，思绪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之前被他看到浸在浴池中的模样，感觉面上再次热了起来。
见少女脸上又透出一抹桃粉色，虞怀光的喉结咽了一下，轻声道：“那虞某便得罪了。”
他很快移开眼，竭力不去想刻在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问出一早便准备好的问题。
“谢小姐，你有看到今晚潜入院中陌生人的模样吗？”
谢羡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却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有些猝不及防地心虚了。
她原以为虞怀光就是问一问夜里有没有人进来，或是有没有听到异常的响动。
若是那样的问题，成百上千个一起问，谢羡也能面不改色地淡定否认。
但虞怀光如此直白准确，直接肯定地说出今晚她院中潜入了陌生人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他早就发现了当时浴池中不止自己，还藏了另外一个人？
谢羡微微咬唇，不知该不该和虞怀光说实话。
“谢小姐，不用害怕，虞某的人已经有一部分去追他，并且在出城的关卡处都设了卡哨，相信能抓住他。”虞怀光似乎看出她的顾虑，鼓励道。“若小姐能说出一些细致的特征，贼人应能更快落网。”
谢羡攥紧了衣服上的一根丝带，无意识地绞在手指上缠了好几道。
虞怀光似乎也意识到这样步步紧逼着，对她有些过分，索性便不再说话，给谢羡足够的时间想清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
那鸦色长发还未干透，带着一种潮意软软贴在少女的脸颊上，黑发白肤，对比之下，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而那望过来的目光带着恐慌，显得楚楚可怜。
“寺丞大人，您是何时、如何知道······有人在我院中？”
听到少女的疑问，虞怀光的视线扫过她秀挺小巧的琼鼻，一路划过下颌，最终落在了白皙脖颈上一道深红色的划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