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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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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虽不及长安雄浑辽阔,太初宫里却有着大明宫不能比拟的风光。陛下打算常住在此,除了富丽堂皇之外,太初宫的一应陈设更多了些精致温软。细细品味起来,无论宫楼殿宇,还是青纱帷幔,都令人流连忘返。

    皇嗣与家眷已入住东宫,虽比长安狭小不少,却也别致。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宫室——怀湘殿,离皇嗣所居的庄敬殿不远。

    我立在廊下,看着宫婢们来来往往,收拾着自长安带来的行装,不禁向上拢了拢袍帔,深吸一口冷气。这此后里便是家了。长安,李唐的盛世长安,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时气已是立春,文心正带着宫婢将鸢尾、桐花种下,又在廊前立架,新栽几树蔷薇,到春夏之时,此间景色大抵能够温暖人心。

    她终究又受了些罪。倒不是因为那药猛烈,而是她刚落胎不久,东宫便奉旨陪着陛下东行。虽有我一路让她同行车辇,不必走路,可她毕竟身子虚弱,又不敢麻烦医官,这一番折腾,难免增添苦楚,好容易才歇了过来。

    忽然,一个声音响在不远处。“你竟这么好兴致,还有心思种起花草。”

    是永平郡王。他眉目深锁,不见一丝暖意。“大郡王……”我微微欠身。他挥了挥手,让身后躬身行礼的一众宫婢尽皆退下。

    “大郡王可是有话要说?”

    “亚献,终是武承嗣。”他本是伫立在我面前,听我一问,便一面说,一面从我手中取过几粒花种,洒在土间。

    我俯下身,将那洒歪的花种播正,又培了培土,方才起来。看他那样子,我自然能够明白。他曾为太子,垂拱年间的祭祀便是以皇嗣亚献,他为终献的。这本是礼制,数百年无一能改,可陛下却头一遭,将这神圣的祭祀之权从储君一脉剥夺,交由武氏。

    “郡王,据我所知,此事殿下也已看淡,你又何须总横梗心中?”听说,皇嗣在祭祀大典上谨守臣子的本分,只与李家旧臣一道随同礼仪官行礼,连武承嗣拿到面前的炫耀都不曾理会。

    “你怎知我没有放下?不必做这劝慰的模样,这般粗浅的道理,还用你说么?”他嗔怪着我,故意埋怨起来。

    我也一笑,“既然如此,那郡王不如再和靖汐一道撒些花种?别看现在天寒,哪怕零星存活下来,过些日子也总会花开的。”

    他自知我的意思,却轻轻地摇头,道:“你倒好,竟让本王做起宫婢的差事。看来有了册封,到底不一样了。”

    我听到他的打趣,轻轻摇头。所谓册封,于我而言只是虚衔,反而不如做宫婢之时能伴他良多。可对于永平郡王,这注定了他与我已是一生永隔,越来越远。

    “来吧。等花开了,配你的笛声最好。‘桐花月落暗闻笛,洛城春风何处期?’满宫里怕也只有永平郡王了。”我又递给他一些花种,含笑看他。

    他终于漾起微笑。我定睛一看,他一袭青袍,眉眼俊逸,似乎已不是青涩的少年,而成风姿卓越的才俊。我不由得停下手里的事,静静望着他,见他在午后暖阳的金光里也是那般美好。

    他细细地撒着花种。可毕竟金贵,不过几下,身上竟溢出微微的汗味。那是男子散发出的气息,我不禁红了脸。

    “在做什么?”我听得有人一问,才恍然回神,见皇嗣已行步至我身后。我连忙屈膝行礼:“殿下。”永平郡王也起身,拱手道:“父王。”

    许是看我脸色绯红,皇嗣有些不悦,轻咳一声,不曾顾我,只对着永平郡王道:“成器,何时来的?”

    “父王,刚来不久。看孺人正在这儿栽花,一时兴起,尝试了一番,方知天下农桑,也是不易。”他倒不曾发现我的脸色,回答得自如。

    皇嗣亲手正了正永平郡王的襥头,慈爱地说道:“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父王很是欣慰。只是莫要再往心里去,你曾居高位,一旦失落,难过总是有的,可借此炼就豁达的胸襟,方合了你的名字,成器。”

    “是。儿子知道。父王放心,儿子定会这么做的。父王忙碌一天也是疲累,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不忙,你先回去罢。为父对豆卢孺人还有话说。”皇嗣不动声色。永平郡王见状,知道皇嗣遣他离开,又看了看我,终于掩起那种别样的神情,告退下去。

    一时空旷的花圃,只剩我和皇嗣。他背手,缓缓地走在陇道上。我跟在他身后一步远,原本也是无事,不知怎的,现下倒是十分紧张。

    “殿下……”

    “成器……”

    我俩竟同时开口。我有些怯怯,又怕有些冲撞,不觉低下了头,恭敬地道:“请殿下吩咐……”

    “成器长大了,你即为本王的侍妾,要懂得避嫌。”他竟说得直接,让我一时羞愧得恨不得将头埋进衣领。

    “是。妾身知错,原想着种些花草,待夏日花开,郡王和郡主们也有个消遣的去处,今日是不该劳动大郡王。”

    我低头说道,心砰砰直跳,难道他早已看出些什么?我虽问心无愧,可若他起了这般疑心,却是最难消除。

    “你知道分寸就好。太初宫人多眼杂,许多事更是没有把握。”皇嗣也不再多责,只是叹道。我屈膝称是,可被他这样一说,仍然有些驱不散的尴尬。

    见我如此,他正了正色,说道:“对了,有一事要叮嘱你。你选的这些花倒好,没什么名贵的。要记得,不可有牡丹芍药一类,更不可有清思殿前的海棠、白梨,所有的花木、器物、匾额,一切皆不可有怀乡之意。”

    “是。妾身明白,一应布置都已小心,不会出错。”

    我小心应答,却见他的眉目笼上一层少见的神色。他望了望永平郡王离去的方向,又转身上下打量着我。我只感觉被这目光灼伤,好像自己对他有所隐瞒,如今正被揭穿,可恰恰相反,不曾真心表露一切的其实是他……

    “这天气还冷,皇嗣殿下和孺人站在这里做什么?”我回头一看,竟是韦团儿带着几个宫婢,一路走了进来。

    她笑吟吟的欠身向皇嗣行礼,我亦客气地唤她:“团儿姐姐来了。”

    她的面上不露对这东宫的半分愧疚,反而有些趾高气扬。她轻蔑地向我哂笑:“想不到,豆卢孺人还是有这福气,倒也令人羡慕。”

    我不想同她多言,但仍旧客气地说道:“都是服侍殿下而已,无论什么身份,靖汐不敢有一丝怠慢。”

    “团儿,可是有事?”皇嗣向前走了一步,打破这有些异样的氛围,只怕韦团儿与我针锋相对。

    “殿下,奴婢是奉陛下之命送些器物来东宫,也顺道让奴婢过来看看,东宫收拾得怎样?若是豆卢孺人应付不周,让殿下和郡王们受了委屈,也是不能的。”

    皇嗣淡然一语:“多谢母皇。既然如此,今日无事,便一同到处走走罢。团儿,你心细,哪里没布置好的,也出出主意。”

    团儿有些意外,不曾想到皇嗣会有这样的提议。无论如何,能多和皇嗣相处一刻,她也是乐意的。我心中明白,哪有皇嗣屈尊陪着一个宫婢四处看的?他分明是为了护我,怕韦团儿生事。

    皇嗣随从不多,我亦不好告退,便随在他们身后不远。韦团儿一路谈讲着东宫如今各处的陈设与装饰,几处暗含着回忆长安的引子,都被皇嗣轻描淡写地化解。

    她也一路想要寻找东宫的不妥之处,寻些我的不是出来。只是我早已明白其间的道理,各处都不露痕迹,走了大半个东宫,她也没有抓住任何把柄。

    皇嗣的脸色始终不浓不淡,倒也让她觉得没趣。走到鹤仪亭时,她忽然慢下,唤了宫婢捧来一件盖着黄绸的器物。她上前掀了开,娇声道:“殿下,这琥珀金盏原是西域的贡品,十分贵重,是陛下特意赏赐的。说东宫若有宴饮,也能增添些贵气。”

    “多谢母皇。改日开宴,团儿若有空,同来便好。”皇嗣一面应承,一面示意素春上前取过。可韦团儿却意不在此,看着我说道:“豆卢孺人不妨也来看看?”

    话音刚落,她便将金盏送到我的手上。我刚伸手要接,谁知团儿一面递着,一面却轻轻将手搭在我的腕上,又让披帛十分自然的遮住。我一颤抖,她也不曾撤了出去。我明白了,她所拿捏的正是我的脉息之处。

    只需片刻,她手指的力量又在原处几下轻弹,进而笑道:“孺人,怎样?这金盏的光辉可是能比当年的和氏玉璧?”

    我知她话中有话,又正是我的尴尬之处,竟一时对这精妙的讽刺不知如何言语,只有满脸绯红。

    皇嗣见状,也生了狐疑,见我形容,怕也明白了七八分。他便走了过来,道:“透过这披帛看去,倒是熠熠生辉,非寻常的玉璧可比。”

    他伸手捏住金盏的一角,故意抬得高些,团儿方才将松手递了上去,眼里全是胜利的笑。

    我呆呆地伫立,感到脊背袭来一阵冷风,没有想到,原本一应周到的东宫,韦团儿却终究还是捉住一个大秘密,心满意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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