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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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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宴过后,东宫的大门便又一次紧闭。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突厥遵守诺言而知进退,仙宜不日便会被送回洛阳,二张恩宠更盛,名噪一时。而出色的李氏郡王们却不曾获得什么额外的厚待,反而流传着三郎少年气盛,为赢马球受伤的笑谈。

    我去探望他的时候,他已好了大半,只有腿上几处摔得重的,还厚厚地敷着膏药,他房中的侍妾小芙正细心地为他换着绷带。

    “姐姐,我不碍事,已经好些了。”三郎看见我,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道:“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是有些事,不过都没有你养伤要紧。再说,你房中现在有得力的人,我自然省心许多。”我一面笑道,一面仔细打量着小芙,她是窦姨娘特意挑选的,眉眼十分清秀,看样子很得三郎的喜爱。

    小芙停下手里的事,起身行礼,低头道:“奴婢定会尽心伺候。孺人若得空,常来看望郡王才好。”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三郎好眼光。你先去吧,我与三郎说会儿话。”我遣了小芙下去,又看着三郎的目光追在她身后,不禁一笑,“看你这样子,这丫头倒是有些福气,我总算放心了。”

    “姐姐!还不是你,催着父王让姨娘给我房里送人,我又不好推辞。至于究竟是怎样的,天长日久方能知道。如今不过看个眼缘,比寻常宫婢倒是强些。”三郎不好意思地解释,见我只顾看着他笑,连忙扶着腿踝,道:“哎呀,姐姐你看,这里还疼得紧……”

    “好了好了……”我见他那样子,忍俊不禁,道:“我看看,伤得怎样?那日也真是的,偏生是你摔下了马。”

    “可不得是我么。”他摇头叹道:“若摔了二张,还不得杖毙几个侍卫?若摔了武家人,魏王梁王怎肯轻易罢休?若摔了大哥……他毕竟……毕竟身份尊贵,不能轻易有个闪失。你说,还能有谁?”

    “说得也是,就是委屈你了。堂堂临淄郡王,何况,还刚刚赢下了突厥高手,就这么平白遭难。”我又为他理了理包扎的绑带,看着红肿淤青,不禁有些心疼。

    三郎也低头看着伤处,若有所思。“不然还能怎样?姐姐也定然能知那日的凶险。既要让二张尽兴,赢得体面,又不能露了故意逢迎的痕迹,我倒真敬佩姑姑,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又能真□□出这等谨慎周全的侍卫。”

    我点了点头,“真是难为你们兄弟,旁人只知赴宴看球,哪里会想到里面这么多门道?若不是公主那日在皇嗣身边经过时已透露出来,我还真是看不出呢。不过,我不懂球技,公主难道能一早算好何时让侍卫引你坠马,好让二张胜出?”

    三郎轻笑,“不十分准,也有七八分准。二张本就是姑姑举荐的,自然熟知他们的脾性。不过,若不是张易之那日非要强出头,我也不必摔这一场,可他偏偏自不量力,非要弄出些花样来。情急之下,最简单的法子可不就是如此么?我一个被圈禁的无名小辈,再落一个好胜而不得的名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听了,不由地长出一口气,叹道:“竟然都是安排好的!太平公主果然不一般,她处事精妙,谋算妥当,又利落果敢,颇有陛下的影子。”

    三郎眼中露出些难以琢磨的神色,竟向远处凝神了片刻,又忽地低下头去,说道:“那是自然。姑姑虽嫁给了武家人,可骨子里到底还流着我们李家的血。如今我们父兄,到底多靠她支应。”

    我心里一阵起伏,不知想到了何处,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自然如此,公主与殿下兄妹情深,殿下也很信任公主。如今外间的事,有公主在,倒少了不少麻烦。诶,对了,你一向擅长马术,那马究竟是如何突然失蹄的?”

    三郎听了,似乎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又似乎想到什么难决的事,竟兀自呆了一会儿,才道:“其实那日特意安排的侍卫,也就张氏兄弟看不出来。我们几个早就心知肚明,自然配合他们演戏。那马……是侍卫看准时候,飞射一根金针在马腿上,那马吃了痛,必定一下子失蹄摔倒。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那针不仅得又稳又准,他还得瞧准我必须是俯下身子,紧贴马背的时候,不然我这一坠马,可就不是几块淤青的事了,送了命都是有的。”

    “竟有这么危险?”我又不自觉地去看他的伤口,想要确定他真的没事。

    “我也是事后方才省得,才不由得后怕。我知道宫中侍卫里不乏姑姑的人,可这非得心腹之人才能有如此默契,姑姑是如何做到的?把这些人训导得如此顺手好用?想想若今日出了差错,心甘情愿杖毙受死的也是他们……可见姑姑权倾朝野,可不是随口一说。”

    我听着三郎的话,看着他的眼中闪出我从未见过的光芒,而这光芒又如此的熟悉,仿佛已然把这深宫中最后的秘密系数浸染。似乎有一种渴望,让我忧心,却也让我感觉到有如黑暗中隐隐闪现的一缕微光……

    “怎么了,姐姐?是我说的不对?你常在父王身边,若有能提点我的,定要知无不言才是。”三郎见我痴神,轻拽我的衣袖。

    “你说得都对,想不到你已然想得这么深。我只是有些心疼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什么事,切不可轻举妄动。”我附和着,内心的情绪早已游走。

    他点了点头,又将我的披帛挽好,意味深长地道:“姐姐放心。等我伤好了,斗鸡赛马,歌舞狩猎,一样也不会少。只是,这些年我们父兄被皇祖母软禁,看似有姑姑的照拂,只怕她借着暗中帮扶父王为名,惦记的却是自己树大根深……

    三郎一字一句地说着,目光越发深邃。好容易回了神,见我一直盯着他看,大概也明白我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许是怕我生出猜测,言谈也就到此为止。只说想吃我做的玉露金蓉,我也正好得个空隙,亲自去厨房做了,等他用过,歇下才走。

    我一路慢行,再望这东宫的一草一木,竟浮起一些心惊。那深不见底的欲望,连三郎都有,那李成器呢?他贵为嫡长,会如何作想?皇嗣心中又如何打算?这看似悄然无争的静日也不会长久吗?

    我倒吸一口冷气,竟不知不觉走到庄敬殿门前。一阵琴声传来,我戛然止步。是风竹。她不仅琴歌皆通,侍奉皇嗣也是极尽体贴,从无差池。

    我不想打扰,刚要转身离去,却听得风竹弹起最拿手的《汉宫秋》来。那声音清澈透明,韵调婉转,笼罩着淡淡哀怨。不知怎的,倒很合我此刻的心境,惹不住驻足聆听起来。

    一曲未毕,素禾已在身前行礼,“孺人怎么不进去?”

    我淡淡一笑,“不过路过这儿,听到好琴,停留片刻而已。”

    “殿下习字良久,觉得疲惫,这才召了风竹姑娘过来。这才不过第二曲,只半盏茶的功夫……”

    素禾躬身,想来怕我介怀,便这般向我解释着。我不禁一笑:对他言道:“这有什么?这般清雅高妙的琴歌,谁不喜欢?再说风竹陪伴殿下,也是理所应当。”

    素禾又道这只是寻常听曲,任何事皆可入内通禀,皇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可我却无心再留,又叮嘱素禾莫要说起我曾来过。

    恰逢曲终。只听皇嗣鼓掌而赞:“风竹,你的琴技不俗,虽与宫中乐师并非同道,却听不出半点风尘。好!好!”

    风竹从容答道:“殿下,奴婢常在公主府中,平日侍奉宴饮无数,眼前宾客是谁,曲调都会精挑细选。今日为殿下弹奏,也不敢凭空枉弹,自是有心的。”

    皇嗣听了,倒是被勾起了兴致,道:“哦?你倒说说?你是如何有心的?”

    “奴婢听闻,殿下雅擅音律,谙熟旧曲无数,寻常曲谱自然不能令殿下倾心。这《汉宫秋》就更是如此,原曲不过女子深宫望月,聊以抒怀,若不修改音调,调换弦音,实在难合情景。此非悲怨之时,故需添些灵透,但也不必尽失原曲,方能增些愉情。”

    风竹娇娆柔媚。嗓音甜美,一番话颇有见识,又合情理。皇嗣想来越发动心,至少,难以抗拒身前的玉人。我不由一叹,果然不是俗物,难怪太平公主会特意将她送来。

    一个念头忽然涌入我的脑海,又飞快地闪过。我忍不住又一次回头,想要再仔细看看风竹弹琴侍宴时的完美无缺,看看她为皇嗣褪下袍帔之时纤纤秀美的手指……

    我不禁想到那日与三郎打马球的侍卫,还有宫中几个永远端庄体贴的熟悉面孔……难道,他们都有如出一辙的心思与目的?背后有着同样的主人?

    我想起三郎的话,竟是不敢往下再想,亦不忍感受庄敬殿中满溢的柔情,快步走了出来。但愿,这都是我多虑的结果,风竹只不过是更擅于察言观色,懂得如何去讨皇嗣的欢心……

    走到花苑附近,总算清净无人。眼前萧瑟的秋水,映出皎皎的明月。我刚想坐倚回廊上好好歇息一会儿,长长的舒气,好驱散这些无声的疲倦和郁结,却远远看到李成器一闪而过,身后有一名女子亦步亦趋的跟随。是他新纳的妾,倒不是旁人,从宣徽殿伺候的宫婢中挑的,听说这些日子,他倒真的担起了风流名。我无奈地笑笑,他们兄弟,终究都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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